“说什么?”
“说那都是无稽之谈,当年你之所以被称作是狐狸精的真相,是周家的老夫人瞒着所有人想要自己的侄孙女陈婳与周家长孙周渡暗度陈仓,结果陈婳不愿,又早与周渡的兄弟周池暗结珠胎,所以便把你骗上了周渡的床,而这一切,早被周渡给调查出来,却为了家族名声而瞒着,你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委屈,所以才逃走的,说的有板有眼,叫当众贵女全都愣住了。”
瑜珠可以看出,蔡储之这一脸惊恐与烫嘴的模样,恐怕他初听到这些的时候,也是愣住了。
不过何止是他,便是她自己,听到这些,也有些迟钝。
五公主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那日她虽与五公主说了不少体己话,但周家的那些腌臢事,却是只字未提。
而周家也不可能会有人自己把这种事往外说,陈婳和何纤素也不可能,她唯一曾告知过全须全尾的真相的沈夫人,也不可能……
“是周明觉。”
蔡储之原来还有后话等着她。
瑜珠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他回来了?他已经从扬州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昨夜吗?不然沈夫人也不至于不会同她讲。
原来这就是他先前说的,会还她名声的方式吗?
“你如何知道是周明觉?”她警惕地看着蔡储之。
蔡储之虚笑了两声,指着月洞门外:“因为如今人正在咱们家门外等着呢。”
—
瑜珠来到国公府门口,尚未跨出门槛,便先见到了等在台阶下的那一抹清瘦身影。
明明一路费尽心思奔波逃离的人是她,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子才回到上京的人也是她,却好像他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人一般。
她心下有些厌恶,抬脚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俯瞰着他。
“瑜珠……”
周渡乌黑泛青的眼底在见到瑜珠的一刹,泛了猩红。
他自昨夜回到周家,便开始处理自己同瑜珠的事,今日清晨天不亮便先去了五公主府,求她在今日的宴上帮瑜珠说话。
她答应了,转头却告诉他,瑜珠没有死,且已经回到了上京,正在鲁国公府。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刹的情绪是怎么样的,只是由一瞬间的震惊变得欣喜若狂,狂奔至了鲁国公府。
如若不是门口恰好碰到蔡褚之,他今日便是硬闯,也要闯进这鲁国公府见她一面的。
他知道,他在扬州的时候就知道,瑜珠一定没有死,她和云袅都会凫水,河底又找不到尸体的踪迹,便是沿途锋利的岩石上,也不曾见到一片布料划破的痕迹,何况孙家那位夫人派去监视瑜珠的人还说,瑜珠去过寺庙,埋了东西,那定是她打算带走离开扬州城的东西。
寺庙的东西不见了,便是她同云袅都已经上岸,带着东西走了。
可是知道瑜珠没有死,同亲眼见到她没有死,这是两回事。
他红着眼,静静地仰望着台阶上的瑜珠,顷刻,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他笑了,抬脚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却被瑜珠急急拦住:“就站在那里,别上来!”
他的脚步顿住,真就听话地站在那,不再上前。
只是仰望着她的目光,不曾变过。
“你何时回来的?”瑜珠高高地立在国公府门前,仿佛身后背的是偌大的底气,是她终于有本事可以抗衡周渡,抗衡周家的底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下,抖得有多么厉害。
“昨日夜里。”周渡声色喑哑道。
“昨日夜里回来,今早便筹谋着还了我名声。”瑜珠喃喃,眼角也夹了泪凉薄地笑道,“所以周侍郎,你从前也根本就不是不能做,你只是不愿意做,什么等你从燕地回来便还我名声,什么等你回来便好好地同我过日子,通通都是假的,通通都是骗我的!”
如若不是她出逃,他根本就还是不会管她的心情,不会管她的死活。
她难受地深吸了口气,仰起尖瘦白皙的下巴,一双眼睛向下,睥睨着永远只配站在石阶底下的周渡:“蔡家三兄说你要见我,那你是想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
时至今日,周渡所念所想,全部都唯有这一句话。
天知道五公主告诉他瑜珠尚还活着,且平平安安就待在鲁国公府的时候,他有多激动,他迫不及待想冲过来,却也只能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他看着瑜珠,眼眶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瑜珠轻皱了两下眉头,抬手喊云袅将自己早准备好的和离书送下去。
“我在上京等周侍郎已经很久了,这是我拟好的和离书,请周侍郎过目,如若没有问题,便签字和离吧。”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周渡垂眸,接过送到自己跟前的和离书,终于再没有了以往那般的抗拒。
他一目三行,将这份简单的和离书扫过,越看却越拧起剑眉:“不行。”
瑜珠睁大了眼睛:“凭何不行?我此番回来,就是要同你们周家彻底一刀两断!和离书上将你我是如何结亲,又是如何决裂之事写的一清二楚,你如今既然敢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周家做过什么卑劣之事,凭什么和离书上不能签字?你若不答应,我们便直接见官府!”
“我答应!”周渡慌忙抬头,似乎极害怕她误解了自己,“我是说,这份和离书不妥当,上头的家产分配,我还需要回去重新再写,你给我几个时辰,我回去重拟一份送到你手上。”
瑜珠不想他是如此意思,既惊讶于他的爽快,却也不屑于他的话。
“我不需要你周家的一分钱。”
一想到那是自己拿这么多年的清白与名声换来的家产,那当真是不要也罢。
可周渡于此事上也执拗:“是周家对不起你,你如今要什么都不过分,瑜珠,你日后还要带着云袅好好生活,不要置气。”
置气。
他总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在与他置气。
瑜珠不想再同他说话,转身进了国公府,任他回去用最快的速度清点出了自己手头上的财产。
当年瑜珠家破人亡,身无分文到了周家,周家虽然也有按照表姑娘的规格,给她月银,但那点钱,是断不能算作嫁妆的。她唯一的一点嫁妆,便是当年祖母为她添置的一些,可也不过几箱衣裳,几箱首饰。
他身为家中长子,这些年手中有不少京郊的良田和庄园,京城内也有几座宅子,若干铺面,他没给自己留打算,打算将它们全部交给瑜珠。
他迫切地想要还瑜珠自由,甚至对于和离的愿望,在这一刻比瑜珠还要强烈。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瑜珠才能真正自在地活下去,才能重新自由地活下去。
得知她跳江的那一刻是他有生以来最黑暗恐惧的时刻,他不愿自己再把瑜珠逼到那种境地,这次回到上京,他早就都想好了,如若还能再见到瑜珠,不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一定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