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荷却没有体会到他的纠结:“米饭和炒菜方便又实惠,不比面食差。”
“……可最近,饭堂的学子越来越少,他们若喜欢米饭和炒菜。为何不来?”
“您不是知道这一点,才打算推出新菜吗?”
吴厨子叹气。
但他愁啊!
蔺荷也叹气。
其实这事情终归结底和她有点儿关系,原本的国子监饭堂好比一汪泉水,安静无波,自从自己来了之后,泉水里多了一条大鱼,时不时甩甩尾,将平淡的水面溅起涟漪。
但她并不后悔,如果可以,她还想做更多的事情,不过蔺荷也知道,饭堂不是她一个人的,自己吃肉好歹让别人跟着喝点儿汤,否则长此以往,铁打的好人也得逼上梁山。
她想了想,建议道:“美食再好吃,长年累月只吃同样的东西,也会让人感觉乏味,吴厨做的萝卜炒肉清脆爽口,白菜炖肉肉嫩菜鲜,都是极好的,但若只有这两样,恐怕不行。”
“那……再加两道?”
蔺荷轻蹙眉头,“每个人两碗米饭,四碟炒菜,正常人根本吃不下,恐怕浪费严重。”
“算了算了。”
吴厨子显然知道饭堂最忌讳的是什么:“不行就把之前的两道菜去掉吧。”
可这样,爱吃萝卜炒肉和白菜炖肉的学子恐怕就不满了。
蔺荷等了会儿,眼看小老头确实急的不行,已经不自觉拔下好几根胡子:“咳,我这里有一个意见,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你说!”
“又想种类多,又想新奇,还要保证每个学子都能吃到喜欢的口味,为什么不尝试盖饭呢?”
吴厨子眼睛里露出迷茫,盖饭?他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找遍所有记忆,却发现自己从未听过。
蔺荷便解释:“其实就是把菜和饭放在同一个盘子里,然后菜盖到饭上,比如麻婆豆腐饭,土豆咖喱饭……学子自愿选择吃哪种菜,而且分量只有一勺,比现在可要节俭多了。”
“你说的可是淳熬?”
“差不多,只是把肉酱换成了各种炒菜。”
她回忆着后世的盖饭模式,思维越来越开阔:“还可以多种菜浇在同一碗饭里,喜欢吃肉的便多要肉,喜欢吃蒜苔的就要蒜苔,到时候就不会出现做好了菜学子却不爱吃的现象。”
越听,吴厨子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这样下来不仅可以节省食材,也能让准备工作变得简单,只需要提前炒几大锅菜就可以。
果然年轻人的头脑就是聪明!
他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来找蔺荷。
“不过,既然饭能浇菜,那面是不是也可以浇菜?”
“当然了,”蔺荷高兴道,“话不相瞒,四季面中便有盖浇面,过几日便会推出。”
“这……”
“怎么了?”
“我虽想改变,但不能影响你们白天的生意。”
这一点就能看出吴厨子和神厨子是不同的,若对方不管不顾,蔺荷现在不会说什么,以后肯定会远离。
“没事,一个是面条一个是米饭,国子监也有很多南方的学子,他们更喜欢吃米饭,而且我们的四季面是轮番推出,有些学子想要再吃一次,还要等很久时间。”女人狡黠地眨了眨眼 ,“但若这个时候,忽然得知当天晚上会有同样的浇头饭,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吴厨子一点就透,呵呵笑道:“要是老夫,肯定是翘首以待。”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聊了半个时辰,分开前,两人已然聊成了忘年交,吴厨子还送给了蔺荷一个消息:“对了,神厨子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蔺荷心跳有一瞬间的错拍,她皱眉:“不是流放塞北吗?”
“判决是流放,但他因为不堪牢狱里的艰苦,一头撞了牢里面的墙,哎哟,听说死装特别惨,等官兵发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
忽然,吴厨子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连忙停下话头:“说起来都是他咎由自取,和咱们没有关系。”
蔺荷的眉头却没有放松,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从大厅经过的时候,余光撇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主簿脱下官服换上便装,身形被一大株绿植挡住,没有人注意,他嗦面嗦的滋滋有味,别人吃麻辣烫不喝汤,他不同,特意要了一个木勺喝汤。
吃完后还让饭堂的丫头给他添上。
和那天那个怕丢面子,死活不愿当着学子面吃面条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回到后厨,小十已经回来了:“蔺姐姐,有什么活需要我干尽管说就行,我力气可大呢!”
人留下了,自然不能闲着,但短时间内对方又无法独当一面:“你先去跟着王大娘打下手,前期多看,等你什么时候把做面的步骤记住,再上手。”
“好勒。”
不管做什么,能赚钱,对小姑娘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安排完小十,蔺荷则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厨房里,在里面待了一个下午。
从听到神厨子自尽之后,她就总觉得心慌,或许她从一开始便没想到,一件普通的错事会让神厨子丢掉性命。
毕竟以后世的法律,神厨子做的事情罪不至死。
又或者,她不明白神厨子为何会自杀。
脑子理不清线头,手上不自觉做些事情,等反应过来,蔺荷已经把前几天收上来的两筐山楂都给去了籽。
望着堆的密密麻麻的红山楂:“……”
这东西没有处理的时候能放很长时间,一旦处理相当于破开了表面的皮层,用不过几日就会流失水分。
当然可以用来做果冻,但显然用不了这么多,蔺荷没法子,只能找了几个桶装的陶瓷罐,做其他用。
前段时间朱家夫人给她递过几次帖子,蔺荷太忙便婉拒了,对方最近又递了一次,她不好意思再拒绝,心里也有点儿想要接触一下古代的宴席是何样,本来还在纠结带什么礼品,现在正好解决了。
山楂酸酸甜甜,想起来能让人流口水,京城外的山上尤为多野山楂树。
但除了做冰糖葫芦的人家会用,大部分百姓都不怎么喜欢,偶尔摘几颗给家里的孩子润润嘴,小孩也不爱吃,吃多了不仅牙酸,而且胃里犯酸水。
这两筐,只花了十分钱,其中四文还是因为顺便把农户的竹条筐子也给买了。
去籽后的山楂中间空了个大窟窿,只剩果肉,重量也轻了许多。
蔺荷挑选出完好无损的果肉。
然后灶台上锅,锅里放入清水、白糖和冰糖,白糖融化后会让汤汁便浓稠,而冰糖的作用则是提亮颜色。
经过一小会儿的大火烧水,沸腾后,转中火继续煮。
这次大约煮了盏茶的时间,锅里的清水加白糖已经变得稍显浓稠,用筷子沾一沾,还会带起蜂蜜似的汤丝。
看准时机,蔺荷把山楂倒进去,红彤彤带着浅色斑点的小圆果子争先恐后跳进水里,被汤汁覆盖,享受着温暖的“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