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爷子一番慷慨陈词,大宴很快开始,管弦交错中,只见席间很快走出几位身高马大的中年人,看其腰间坠着的宝石珠翠,最少也是个蒙古郡王。为首那人很快一礼道:
“臣多尔济拜见陛下,为祝陛下万福圣安,我喀尔喀部落在此奉上良驹万匹,牛羊五千,更兼金玉若干………”
话音落,很快便有随从上前将带来的贺仪送上。瞧着那一连串的贺仪单子,众官员不由大吸一口冷气,这位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更令众人吃惊的是,随在多尔济亲王之后,陆续又有几位亲王上前见礼,出手虽不若多尔济亲王阔绰,然比之早前态度暧昧不明,起码这会儿,诚意倒是给的足足地。
上首康熙帝眼神微眯,蓦地便从席间站起,浑厚的声音很快便传便了大殿:
“众亲王多礼,咱们满蒙自古是为一家,早前虽不若同根同源,却也差之无几,理应同心同德,日后倘诸位亲王有所求者,凡不累及苍生黎民者,朕………绝无推诿!”
众人心知,这不过是句空话罢了,所谓不累及苍生黎民,这究竟如何还不是眼前这位一句话的事儿。然即便如此,殿上几人依旧面露喜色,齐声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便是不再追究早先之事的意思了,几人对视一眼,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两相有意之下,席间气氛自是愈发和乐了起来。然就在老爷子正言笑晏晏地同几位亲王细数两族友好渊源之际,却见殿外一内侍匆忙来报:
“陛下,不好了……弘昱阿哥同喀尔喀亲王世子殿下他 ……他……他们打起来了!”
内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道。而大殿之上,康熙爷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目光犀利地剜了一眼下首的直郡王,命侍卫将二人带来。康熙这才转头对着一旁神色难掩焦急地多尔济亲王温言安抚道:
“朕这孙儿打小失母,被他阿玛宠的不成样子,此般无状倒是连累了世子。”
多尔济亲王忙起身回道:“陛下客气了,多西浑那孩子性子素来有些执拗,早先在部落之时,同人起争执也是常有之事。如何怨得了皇孙殿下。”话虽如此,多尔济亲王这会儿却是手脚僵直,额前隐隐有汗迹溢出,时不时便要往殿外张望一眼,丝毫不复早先淡定之色。
此般情态,众人心下自有一番思量。便是连一旁爱子心切的直郡王,心下为儿子担忧之际也不免多了些什么。
弘昱两人被带过来时,身上的衣裳已经尽数换了去,瞧着二人尚还泛着湿意的辫子以及被冻得直发青的唇色。众人心下俱是一沉。待听得下人来禀,知晓是弘昱率先出口不逊之时,殿上气氛愈发凝滞了起来。
早前那象征着诚意的一大碟子礼单还好好地在桌上摆着,这会儿却……饶是众位大臣,脸上也不禁多了些许尴尬之色。
大殿之内,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直郡王抬头,看了眼眸色愈发黑沉的康熙,生怕对方震怒之下,再说下什么难以挽回的。忙率先一步出列,抢在众人之前对着弘昱厉声喝道:
“混账东西,成日就知道惹事生非,还不赶紧同世子殿下赔不是!”
“阿……阿玛……”弘昱蓦地抬头,看向胤禔的目光极是不可思议,似是不敢相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弘昱跪在下首,依旧梗着脖子,既不出口解释,也不道歉。
“混账玩意儿,还磨蹭些什么!”看着上首老爷子愈发危险的目光,他可是知晓,皇阿玛对于弘昱素日以来的行径早就不满了。倘再碰上这回,这世子之位,胤禔不敢深想下去。心下一急,抬脚便往弘昱身上猛踹了一脚。
只见殿下之人一个酿镪,略显单薄的身子旋即重重地跌在地上。胤禔心下一紧,然此时的弘昱却好似浑然没有知觉一般。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一言不发,仍旧如早前般跪在了原地。
这下连殿上众大臣也觉察出不妥来了,直郡王僵着身子站在一旁,众阿哥们素来知其爆性,生怕对方一气之下,出手没个轻重,当即上前劝道。
”大哥息怒‘,少年人顽劣些也是有的。‘’
“便是看在已故大嫂的份儿上………”就连一旁的多尔济亲王,早前面上隐隐的怒意也没了踪影,揽着唇色发紫的多西浑上前劝道。
“小儿家家的玩闹罢了,郡王何必放在心上。”
众人劝阻之下,直郡王这才收手,只面上神色依旧难看无比。
一场大戏很快便落下帷幕,席间乐声渐起,众王公觥筹交错之间,很快便又其乐融融了起来。弘曦抬头看了眼从方才起便独自一人缩在角落,垂着头不作一声的弘昱。还有上首正同某位蒙古亲王相谈甚欢的大伯。若无其事的往前头挪了几步,将早前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偷偷塞到了对方怀里。
弘昱依旧垂着头,弘曦临走时,才听得对方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声。
“谢谢!”
弘曦脚步微顿,半响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早先若能如这会儿般客气有礼,也不至于见天儿的生出事端。
不过想想对方的处境,弘曦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去岁大伯母又添了一子,如今的直郡王府,早就不缺嫡子了。连同早前那位温良大方的大福晋,如今也已经许久没人提起了。
***
是夜,昏黄的油灯下,弘曦端详着手上经过打磨后,依旧不失锋锐的狼牙链子。大哥说的对,草原之上,自来凶险万分,能独自狩猎头狼者,自来勇武智慧一样不会少。更何况对方当年才满打满算也才将将十二岁不到。
这般想着,对方自来京后这一系列动作倒让他瞧不透了。
弘曦这厢还在种种思量,殊不知多尔济亲王这头,同样的疑惑也是不少。
“我儿早先不是说了,要同清廷交好为上,为何今日………”即便所有人都道那位皇孙嚣张跋扈,然自家儿子能耐如何,多尔济亲王再了解不过,倘他不愿纷争,这架是如何也不可能打的起来的。
早先说服他拒绝策妄阿拉布坦同盟之意转向清廷投诚的是他,如今刻意制造矛盾的他。
多尔济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下有些不明。
大殿内,多西浑微阖着眼斜靠在炕上,身下是一整块儿乌黑发亮的狼皮,手上还把玩着一颗硕大的头骨,明明不过十四岁的少年,这会儿通身气势却似浑然一体,比之跟前站着的多尔济亲王,倒更像是喀尔喀部落掌权之人。
少年依旧摩擦着手上的骨,闻言头也不抬道: “直郡王这几次三番,难道父王不闲烦闷吗?”
“可这直郡王正值如日中天,这万一………”多尔济也不是笨人,来京之时便早早打听清楚了,太子如今深受陛下所忌,手上能用的势力只怕不多。反倒是这直郡王,在朝中愈发威望深重了起来。因而对自家儿子这般反常的举动,多尔济心下委实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