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觉得,可是有人故意为之?”见儿子这般敏锐,胤禛面色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满意。
弘晖微微点头。直郡王前车之鉴尚在眼前,如此高调委实不智,更非是那位作风。
“儿子倒觉得八叔挺乐意的。反正不管有意无意,做局者入局者究竟哪个?端瞧着八叔如何做选吧!”
弘曦轻轻拨了拨手中的茶盏,随意道。对于他这种浸淫了多年的理科狗子来说,有时候不管那些纠缠万分的导线,摆在眼前最为直观的事因,行为,结果,才是最主要的。
室内一片安静,待弘曦抬头,才发觉自家阿玛和哥哥有一个赛一个意味深长的瞧着自个儿。
弘曦一整个懵圈,喉头一滚,下意识咽下了一大口热烫的茶水,转头又听自家哥哥道: “那弘曦觉得,咱们贝勒府应当如何做?”
哈?这么大的事儿,他这小身板儿委实扛不住啊!弘曦还不等拒绝,便瞧见了自家阿玛如有实质的目光。这般压力下,弘曦下意识开口道:
“要不咱就听皇玛法的吧!皇玛法他老人家纲乾独断,指定不乐意旁人忤逆于他。而且………”弘曦挠挠头,下意识瞧了眼自家阿玛的脸色:“皇玛法这几日虽嘴上不说,心里头对二伯还是很惦念的,这时候来抢太子之位………”还不够诛老爷子的心嘛!别瞧都是儿子,在他皇玛法眼里,怕是旁的一众儿子捆一块儿,都不及他家二伯的分量。
弘曦低头呢喃,本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他对于朝中形势是真心不大懂,全凭小动物的本能行事。谁想上首闻言胤禛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弘曦说的对,倘在外有人问起,弘晖,你可知如何回答了?”
“儿子明白!”弘晖神色极是认真道。
哈!下首弘曦彻底懵了,不是,阿玛,大哥,你们醒醒啊!关乎贝勒府日后的行事方针,他一朝事不通小屁孩儿,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万一行事出了差错,他阿玛日后的皇位被他搞飞了怎么办?
弘曦简直怂的一批,明面上还得面对自家阿玛大哥那一脸,原来你是这样的弘曦:三弟原来是扮猪吃老虎。
弘曦“………”不是,他真不是啊!阿玛,大哥,你们听我解释啊!
回到房中,弘曦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恨得直打嘴巴,让你多话,让你胡言乱语!
“阿玛,咱们今儿这般作弄三弟,是不是大好啊!”书房内,想着方才弟弟那憋着一股子气,急于解释的小可怜样儿,弘晖不由开口道。
当然忽略对方那晶亮的小眼神儿,强忍着笑意的嘴脸,或许当真是个“好哥哥”呢。胤禛闻言斜睨了对方一眼。
“你弟弟到底常伴君侧,你皇玛法又待他多过宽纵,如今吃个教训,日后言语上小心些倒也不是坏事。”胤禛执起手边的茶盏,半响才抬起眼幽幽道:
“弘晖方才难道不是这般想的吗?”
下首弘晖抬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父子俩对视一眼,倒也自有一番默契。可怜弘曦,这会儿还在床上打滚儿,纠结怎么才能消除掉自家阿玛的刻板印象。
他是技术狗子,可不是时政人才啊喂!生怕一出口毁了阿玛□□后的江山,弘曦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而此时隔壁府里,送走最后一波前来“拜访”的大臣。郭洛罗氏上前,摘下手上的指甲,这才缓缓伸手,在胤禩额间轻轻按着:
“贝勒爷这几日日日都要应对这些人,委实辛苦了。按理说如今太子位置空悬,爷这般得人心,为众大人所推崇于咱们而言再好不过,只妾身瞧着,如今这形式,怕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这是连福晋都瞧出不妥了吗?
胤禩微微苦笑,旋即伸手握住了眼前的柔荑,把在手中轻轻摩擦着。半响才缓声道:
“若眼前有条狭窄小道,进一步则无限荣耀,然若一时不慎,你我二人甚至于整个八贝勒府俱都会跌落悬崖。福晋,可愿同爷前去闯上一闯?”
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孤注一掷,郭洛罗氏心下猛的一跳:“贝勒爷,何至于此,既已知眼前之路乃这是旁人刻意设下,爷缘何非要冒险去走这一遭!皇阿玛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咱们又如何不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胤禩闻言微微苦笑,原先温润随和的面容也露出些许悲怆来:“事缓则圆,爷这么些年又如何不懂。倘爷有老三老四那般的身份,爷也愿静待时机,不去做这个最容易被人打死的出头之鸟。”
可惜,胤禩双目微阖,握着对方的手蓦地有了力气:“福晋啊福晋,你觉着依着皇阿玛的意思,这太子之位甚至于皇位有朝一日,是会心甘情愿传入爷的手上吗?”
“会吗?”
“怎么不会呢!”郭洛罗氏焦急道:“爷您德才兼备,处事这些年来谁不赞上一句贤德,如今皇阿玛又以内务府这般重要之职全权托之,这是何等看中。满朝阿哥谁人能及,爷切莫如此妄自菲薄。”
然而说到内务府,胤禩眼中却是蓦地闪过一丝痛色,想着老爷子当日言语。贤王,呵!他爱新觉罗胤禩,要的从来不是区区贤王,就因着出身不及,皇阿玛便要连丁点妄念也不愿留给他吗?
内务之事,说的好听点关乎皇室,责任重大。难听点又与奴才何异?当初太子尚在之时,皇阿玛尚记得提拔一亲信凌普,诸多好处都给了去,杂事却不教太子多染一分。轮到他,便是这般的结果吗?
帝心如此,他又如何能坐以待毙。干等着如此费心筹谋的太子甚至皇位轮到旁人手上。
从小他便明白,如果不去争,去夺,去抢,干等着那么什么都不会是他的。小时候想要得到的砚台是,四哥只要巴巴地多瞧上一眼,哪怕性子冷僻不讨喜,也有二哥为其张口。他呢?每日撑着一张笑脸四处讨好,然而小心翼翼瞅了半天,却连个问的人都不会有。
砚台如此,恩荣如此,皇位更是如此。
不过须臾,胤禩便彻底定下了决心。郭洛罗氏心下仍有些不安道:
“无论如何,不能缓上一缓吗?”
胤禩摇头:“爷如今能于朝中拥有这般地位,全赖宗氏乃至群臣支持,如今众臣已然全拥趸,连皇阿玛都已然松了口,倘若爷此时后退一步………”
胤禩缓缓睁开双眸。
“那失的,可是众臣之心,是咱们八贝勒府立足朝堂之根基。至此,爷往日的诸般仁儒便成了懦弱。待日后朝中更迭之际,这些人之中可会有人再次竭力将爷往上推?”
到那时,他不仅失去了登上高位的唯一机会,更是连朝中的立足之处也将摇摇欲坠。
不得不说,这厢完全是明晃晃的阳谋,偏就这般直白的架势,打的他进不得,退不得。
昏暗中,郭洛罗氏紧紧握着眼前之人的掌心。
“既是如此,那爷便去吧!府中有妾身给爷保持着,不拘结果如何,咱们夫妻俩总是能一道的。对了,明儿听说九弟妹同十弟妹约着要去东边儿跑马,妾身想着,这些时日府里也待腻了,也该出去走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