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苍白的嘴唇,将疼痛的哀鸣压抑在喉间。
鹰眼,眸子里黑白分明,目光死死胶着在任我行身上,最开始是错愕,旋即有一丝渴求一闪而过,剩下的,全部都是恶狠狠地盯着他。真的,就好像鹰的目光那般。
鹰眼,有一点点内双。
为什么,雨幕里他还能够看得如此清晰?
任我行不知道为何躲开了他的视线,干咳,试图掩饰自己的失常,“怎么回事儿?”他问,这才看清楚这里是风雷堂。
童百熊招手差手下弟子为任我行撑住伞,走过来回话,“回教主的话,这小子不知好歹,竟然敢来咱们日月神教偷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岂不辱灭我神教的威名!没成想叫教主遇见,这等小事儿,不劳教主您费心。”
任我行抬眼,看着十字木架上的倔强咬着嘴唇不肯屈服的他,长得一副习武的好身架,倒是真可惜!他任由任我行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毫不畏惧。
“想我日月神教虽不是皇宫大内,却也不是任谁想来就能来的,想来我神教偷东西不是不可,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我看,你似乎并没有那个本事。可是,你却还是来了,我真好奇。”任我行说着冷冷一笑,视线一直越过雨幕停留在他的身上,“你告诉我,什么东西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一定要得到?”
他扬了扬眉,嘴角蠕动,却什么都没有说,那种神情叫做“不屑”。
童百熊接过话,“回教主,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一把剑而已。”说着,便将那把剑递给任我行,“这把剑在风雷堂有些时日,属下也不清楚是如何得来的,这小子拼了命想要这把剑,属下还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剑,花纹古朴厚重,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质感。
任我行拔剑出鞘,剑刃泛着冷冷的,幽幽的光,有些刺眼,金银错小篆,他举着剑望着他,问,“东方?这是你的姓?”
他眨了眨眼,晃掉粘连在睫毛上的水珠,他的眼底升腾起冰凉的雾气,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依旧没有回答。
童百熊有些急躁,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兔崽子,教主问你话呢,你什么身份,竟然敢给教主脸色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说完,反手噼里啪啦甩了他十几个耳刮子。
饶是没有用内力,童百熊的力道依旧不轻,他削瘦的脸颊即刻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一抹血丝。
可是,他竟然笑了,不屑的笑了。
无声,无息,却又似乎足以惊天,动地,惊泣鬼神。
至少,任我行被他的笑魔障住了。
“不说?”任我行走上前,捏住他的喉咙,任我行也笑着,眼睛里却满是怒火,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容忍他此刻的笑容,明明就在生死之间徘徊,为什么他还能够笑得如此颠倒众生?他忽然生出一种毁灭的欲念,将他毁灭。
他微仰着脸,倔强的盯着任我行,毫不怯弱。
任我行的指下加了几分力道,他有些呼吸急促,不禁张开了嘴,手臂开始无措的挣扎,可是,他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到恐惧,依旧只是不屑。
任我行也怀疑,自己下一刻是不是真的就要将他捏死了?
可是,他却忽然放开了他,然后仰天长笑。童百熊一脸茫然的看着任我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既然你想要这把剑,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任我行甩手,长剑叮的一声没入石阶,嗡嗡而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不过,你得留在日月神教。用你的自由换这把剑的所有,这个交易如何?”
他伸出小舌尖舔了舔嘴角的残血,神色微略有变,比刚才那戗毛的样子稍微放松了些,他望着任我行,“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极力掩饰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由于冷而微微战栗的嗓音,“不过,你得教我武功。”那语调,理所当然,不容拒绝。“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夺回我的自由!”异常的坚毅,异常的叫人不寒而栗。
童百熊忍不住又要挥掌,却被任我行挡住,任我行颔首微笑,“有意思,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讨价还价的阶下囚,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死?”
他点头,“知道。”
任我行转身,再次面对着他,“那你不怕?”
他很诚实的点头,“怕。可是,我别无选择。”
任我行没有再说什么。
童百熊捉摸不透,也不敢贸然插嘴,一时竟是沉默,只听见雨打芭蕉的声音。
油纸伞跌跌撞撞地奔来,“教主,教主,恭喜教主,夫人生啦!夫人生啦!”绿萝衣的婢女跪下,掩不住喜悦,“启禀教主,夫人她生啦,是个小公主。”
“恭喜教主!贺喜教主!”童百熊闻言,也率教众跪下齐声喝道。
此刻,任我行觉得胸中的抑郁一扫而空,不禁喜上眉梢,他正欲离开,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盈盈一水间。
女孩子,叫“盈盈”应该蛮好听的。
“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任我行对他说,“一个月之后,只要你胜得了童堂主,我就亲自教你武功!”
童百熊有些吃惊,“教主,我~~~”
任我行瞪了他一眼,童百熊旋即蔫了,道,“属下遵命。”
“喂!”他忽然叫住任我行,缓缓道,“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小败,我叫小败,我没有姓,我不配。”这种神情是失落吗?他怎么可以转换的如此之快?方才明明还是一只叫嚣着的小兽?此刻是什么?温顺的猫咪吗?
“童堂主,要你让我发现你没有尽心尽力,我也决不饶你!”任我行吩咐童百熊,已有人将小败从木架子上放下来,裹上了干燥的衣物。
任我行这个时候才发现,一直黏在衣角的那枚蔷薇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了小败的身上。
他在雨幕里疾走,想象着刚刚出生的女儿,会像谁呢?
夫人吧?
可是,为什么慢慢清晰的却是那张脸?
他的眼神,也如稚子般清澈,他的心底,到底埋藏着什么,不得而知。
小败?
哼!只怕也只是个化名吧?
童百熊看着渐远的任我行,吩咐自家兄弟都散去,自己则扶着小败,“小兄弟,刚才你也别怪我,我只是公事公办,你可别介意啊!”
小败冷嗤一声,“不必急着拍我的马屁。”
童百熊被他一句话噎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吩咐找了教中的老郎中来,替他擦了药,把了脉。
小败躺在床上,抚摸着那把剑,分外心安。
当他选择这样一条路的时候,早已经没有退路可退。
他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呢?
亡命之徒的心理?
还是赌徒的心理?
一切未定。
--------------------
我想说,如果有雷,就尽情的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