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舟心里暗暗叫苦,只得变换了语气,讨好起来:“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那余小厨,您就跟我去一趟呗?”
余简默默地看了他好几眼,就在他冷汗涔涔快要坚持不下去之时,终于点了头:“行,走吧。”
周远舟欢快地“哎”了一声,肉眼可见地长吁了一口气,带着余简,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那是一个快,好像他回春二十年似的。
张华冷哼一声:“德行!”转头又跟着一帮子人讨论起刚才余简教的方法了。
……
李学乾抱着热切的期望凝视着大门,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他又探着身子往后看了看,空无一人。
不免又有些泄气。
“李总,这就是示灯粑粑的制作者余简。”周远舟向他介绍。
李学乾扫了一眼,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敷衍地回答:“嗯。”
不是记忆里那个老爷爷。转而又自嘲,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老爷爷若还活着,不成神仙了?
复而又强打起精神问:“余……小师傅,你怎么会做这道糕点的?”
余简回答:“我师傅曾经说过,皖南的示灯粑粑最富特色,他在皖南待过一阵,所以很有研究。”
星星之火似乎又燃烧了起来,莫非这个小姑娘是……
李学乾热切地问:“你师傅是谁?是不是个白发老人?”
余简顿时语塞,还好张华不在这,不然她说的话要穿帮了。她口中的师傅,是大唐那个不苟言笑的寺卿,是教导她养育她长大的亲人。
眼珠一动,她笑着道:“我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有那么老的师傅呀?”避重就轻,调皮地反问。
也对。
眼前这姑娘看着才二十芳华,师傅估计也才四十出头,不可能是老头子。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吃到这回忆里的味道,不免有些不死心:“你师傅长什么样?”
“您是在找人吗?”余简有些好奇。
李学乾点头,往事缓缓道来:“我小时候曾经碰见过一个老人,这粑粑就是从他那里吃到的。那段时间……算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只有他不嫌弃我,经常请我吃饭,还跟我说些村子外面的人文轶事。但后来,不知道为何,他就走了,也没留下只字片语。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
“李总,您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找嘛!”周远舟插话,他人脉广,这点事情还不在话下。
李学乾苦涩地摇了摇头:“那个年代农村哪有照片啊?就一幅肖像画,还是我后来凭借着记忆让人画出来的。小雨,把我公文包里的画像拿出来……”
秘书应声去了隔间。
“至于名字嘛……我只记得他好像姓余……人字头的那个。”
周远舟又插话:“那还跟我们余小厨是一个姓咯!”
莫名地,余简心中忽然升出一种异样之感。这种感觉在对方说道“余”姓的时候越来越强烈……
“老总,是不是这张?”秘书扬着手里的画从隔间走出来,肖像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这是……
“余齐铭?!”老周总愕然一声叫道。
众人齐刷刷将视线聚焦他身上。
老周总:“阿远,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咱们老周家的大恩人!”
余简心中“咯噔”一下——
余齐铭?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
这是她师傅的脸。
第262章 拿到手札
整个宴会厅中,鸦雀无声。
余简把颤抖的指尖隐入身后,低垂下了头。
不可能——
她心中暗暗念到。
这时,老周总一把夺过秘书手中的画像,带上胸前的老花镜,一寸一寸细细看了过去。一分钟后,老脸涨得通红,眉眼间更是带上了激动之色,他啜喏着唇颤颤悠悠地说道:“是他!是周家的恩人!”
周远舟扶住他,给他顺了顺气息,不觉也瞟了一眼画像。画中老人一头半长发束在脑后,脸上皱纹横壑,一副高挺鼻梁夺人眼球,似有鹰钩之势,胡须微垂覆住嘴唇。但这其中,最令人过不忘的确是那一双眼,瞳仁睁大,却深邃如海,只一眼,便是岁月更迭,世间变迁。
这人……
倒像是活了千百年的古人。
“爸,您小心着血压。”周远舟皱眉,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
没想到老周总拂开他的手,扭头又对李学乾说:“李总,您跟余齐铭……”
世界之大,触目而不可及;世界之小,却没想到竟然也有同样受其惠泽之人。
周家祖籍是中原内陆,巴州边缘,一个叫娆疆的地方。百年多前,当地遭逢大灾难,祖先举家迁徙,跋山涉水来到了京城。这一落地,就扎了根。
老周总还是少年时期,他的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没有余齐铭,老周家估计早就被皇室满门抄斩灭了个干净。
他虽然觉得故事有些离奇曲折,但从爷爷严肃的面容来看,不似作假。
直到爷爷去世,家谱族轶传到他父亲手中。他父亲是个纨绔,吃喝玩乐不在话下,但从不理会家族振兴之事。周家一脉单传,早早地他便接手了家中事业。
于是手札,便又交到了他手里。他这才知道,爷爷当年说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个年代的各种秘辛,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令人发指的惨事。
一同传给他的,还有余齐铭留下的一本手札。老周总就是凭借这本手札中零星的食谱记录,才把王府酒楼打造成了如今的商业帝国。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他怎能按捺住心弦?
李学乾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他遍寻华夏多年,没想到这踪影竟然落在了京城。一时间百感交集,握住老周总伸过来的手,差点老泪纵横。
两人细细说着对余齐铭的认知,又觉得相互之间更进了一步。
宴会厅里,逐渐变成了熟人相遇亲人相见的热络场面。而还站立在一旁的余简,却觉得这世间真是极度荒谬。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独自一人静立在走廊的角落中。
刚才两人的话她尽数听在耳中,这个余齐铭跟她记忆中的师傅相差太远,却又长了一张如此相似的面容。
她眼前仿佛是一片层层叠叠的白雾,遮住了视线,就等着揭手拨开。
“阿简?你怎么在这?”走廊尽头,有人匆匆走来,经过余简身边的时候堪堪停住了脚步。
关山月同李学乾是在皖南的一场拍卖会中相识的,没想到同样脾性古怪的两个同龄人却出乎意料地合胃口。李学乾赚足了钱,便喜欢搞些风雅之事,总是会寻些古董字画。关老头虽然不是鉴定专业出身,但学历史的,自然也懂一些考古鉴赏,一来二去,便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原本他也应该来参加这场宴席的,但临时被学校拉去走个项目流程,这会儿才抽空赶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余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