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搭着一条毯子,地上还放着一双小码的男子行军靴,床脚的地方放了两双厚实的棉袜,一身夏季穿的迷彩服。姜如蓝只犹豫了片刻,就飞快脱掉裙子,换上秦厉为她准备的衣服。T恤穿着还比较合适,裤子的腰围和长度明显不是给她这样身高的女人穿的,衣服的原主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所幸还有皮带可以扎紧裤腰,袜子穿了两双,靴子也勉强能挂住脚了。换好衣服,走到门后,用水瓢舀起一勺子水,就着窗台飞快洗漱着,脸上还沾着水珠子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秦厉推门从外面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什么也没说,掀开锅盖,撒了一把菜叶进去,又从一旁的木桌下拉出一只纸箱,撕开几袋方便面下进锅里。
姜如蓝低头一看,嚯,山蕈、青菜、罐头牛肉、鱼罐头,还有几块金黄色的面饼,怪不得香味能把她从梦里熏醒!秦厉扫了她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搪瓷缸子,另一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双树枝削成的筷子,飞快夹起多半碗面条,缸子往桌上一放,另一手捏着锅子的耳朵,一口气倒进多半碗汤,筷子递给姜如蓝:“吃吧!”
姜如蓝接过筷子,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
秦厉摸了摸后腰,又摸出一双一模一样的树枝筷子,一指手里拎着的锅子:“我就着这个吃就行了。不够的话待会儿再煮一锅。”
面条只是稍烫一下就捞出来,青菜也是,只有蕈子煮了很长一段时间,汤里的香味都是拜这些山珍所赐,罐头肉和鱼味道咸鲜,吃起来很有满足感,青菜脆爽,面条筋道。连日来精神紧张身体疲惫,尽管之前在酒店吃得也很不错,可那时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山雨欲来的未知恐惧攫住了整颗心脏。后来,先是彻底弄清楚萧卓然和魏徵臣没有任何关系,再又知晓了达拉斯的用意和罗妃的真实身份,一番忙命逃窜的惊险之后,在这间山林隐蔽之下的小木屋里,反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踏实。不去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去思考身边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和用意,也不去想端木的人到底何时能来救她,达拉斯下一步的行动又会是什么……什么都不想,只是专注地好好享受这餐饭,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心,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好似是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这一餐饭,姜如蓝吃得格外香甜。
秦厉吃东西很快,不到三分钟,一锅面条就风卷残云一般进了肚子。姜如蓝发现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快,削树枝,做饭,收拾锅子,换个时间场景,观赏一个如他这般外貌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做家务,或许会是一件让无数女人大感自豪的事情。缸子里的汤刚喝了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震天的响动。秦厉动作一顿,悄声放下锅,拿过一旁的抹布擦干净手上水渍,一边从后腰拿出军刀,塞到姜如蓝手上:“收好。”
姜如蓝沉默地看了他两秒,接过军刀牢牢攥在手心。
刚刚外面传来的声响,应该是车子翻倒的声响,秦厉飞快收拾了自己全身上下,姜如蓝看到他往小腿塞了一把手枪,腰间挂着一根昨天就削好的树枝,树枝的前端很尖锐,如果使用得当,这种武器要比匕首的杀伤力大得多,套好一件防弹背心,他举着冲锋枪破门而出。
前后不过十几秒钟,姜如蓝刚把匕首藏好,就见秦厉气势汹汹地奔了进来。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姜如蓝心里一凉,果然,秦厉一脸阴沉走到面前,张开手臂就朝她攻了过来。
姜如蓝低身躲过,弯着腰就地一滚,就想朝外跑去。奈何房间窄小,靠近门的地方又放着一张凳子,姜如蓝翻身的过程中手掌正好绊在凳子腿上,行军凳径直朝她脸上砸下来。姜如蓝只能反手去挡,但是起身逃跑的动作因为这个意外就慢了,秦厉“哼”了一声,抓着她的头发一把将人捞起来,一条手臂大力将她双手挽在身后,用之前的那个手铐拷了起来。手枪的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另一手扣住她的脖颈,推着她向门外走去。
一时间,姜如蓝也猜不透他前后的态度为何相差如此之大,只能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是达拉斯的人?他抓了你多少兄弟?”其实这种猜测也有漏洞。从昨天的行动来看,秦厉尽管心痛自己的人员损失,对于把她从达拉斯手里抢走却能坚决执行到底,如果这次来的真是达拉斯的手下,想用秦厉的人跟姜如蓝一命换一命,秦厉压根儿不可能态度强硬地把她押出去。
还是说,秦厉通过一些途径了解到达拉斯想从她这儿换取一件东西,所以才想尽办法掳了她来,用来跟达拉斯谈条件作交换。老实说,对于前一天克拉口口声声说首领想要的东西,姜如蓝并没有什么思路,她离开组织已经将近十八个月,当年达拉斯一案的诸多信息资料也随着他们这些核心人员的离去彻底封存,她压根儿想不透达拉斯有什么东西能在她这儿,还需要这个心思缜密的变态费尽心思地安插间谍在她身边,还小心翼翼地设了个局把她骗上山。
秦厉押着她走得很快,山上绊脚的杂草和树根很多,好几次姜如蓝都险些摔倒,还是秦厉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提起来。很快,姜如蓝眼前的景致就清晰起来。不远处不知道被什么人放倒了一大片树木,空出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两辆黑色雪佛兰商务车停在空地上,姜如蓝一眼就认出,这是组织公开参与一些刑事侦缉案件时的专用车辆。车子最前方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个女人姜如蓝并不陌生,正是跟端木同一年进入组织、并在魏徵臣失踪后顶替他坐上那个位子的新任领导,卢西亚。这个女人已经有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可是保养得很好,褐色卷发,精致面庞,金棕色的紧实肌肤,看起来跟五年前姜如蓝第一次见到她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眉眼之间的精干更胜从前。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是端木了,他还是惯常打扮,一身白色唐装,衣服上绣着一根姿态亭亭的绿竹,银丝盘扣,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三四十年代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哥儿,无论面对多严峻的场面,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姜如蓝唯一一次见到端木失态,或者说,让组织上下所有人情绪震动,大概就是当年魏徵臣中弹坠崖的事了。姜如蓝的视线向左移动,看向站在端木另一边的男人,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姜如蓝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穿着黑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桃花眼黑而深邃,薄唇轻轻抿出一个弧度,看着她的眼神,是她熟悉的温度,带着某种隐而不发的热烈。
“魏徵臣……”刚叫出这个名字,姜如蓝就仿佛被吓到一般,摇了摇头,倒退半步,“不是,你是……萧卓然。”
身后,秦厉嗤笑一声,抵着她太阳穴的枪口压得更紧了些:“在场的都是知情人,蓝,你这么演可就没意思了。”
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即便隔着防弹衣,姜如蓝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地加快。这个外表强悍的男人,只身一人对着面前的三个人,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畏惧的。姜如蓝刚想开口,就见对面端木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很细微,但是凭两人相识多年的默契,姜如蓝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卢西亚率先开口了:“泽熙,你不要一错再错。”
姜如蓝听到卢西亚对秦厉的称呼,微微一怔,只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就听卢西亚又说:“当年的事你做错了,认下来,组织不会不给你补救的机会,毕竟这么多年大家都是一起……”
“你可以闭嘴了。”秦厉嗓音冷硬地说,“事情我已经做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们今天要是想让她活命,就给我一条活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