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船票的队伍在排队引导栏杆的控制下几经折叠,也已经排出五十多米外,谈易草草目测,晓得没有三个小时是买不到船票的。
烈日当头,夏天的太阳毒辣,谈易戴的遮阳帽压根不顶什么用,以她对自己的了解,持续暴晒三小时不啻于找死——中暑是必然的。
谈易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回去……
“谈易姐!你终于来了!”
就在谈易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她听见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自五点钟方向传来。谈易对这把很有记忆点的嗓子印象深刻,人还没见着,谈易已经友好地笑开了,循声去打招呼。
“奶油,你……”
与之同时,谈易的视线扫过去,却先被奶油身边电线杆似的杵着的岳龙雨占据了全部意识,谈易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灿烂笑容僵硬了一秒,很快被她以一种自认为柔和的方式平缓过渡为礼貌的微笑。
他还是来了啊。谈易心情复杂,不知道是高兴更多,还是担忧更多。
但在岳龙雨看来,谈易原本堪称兴高采烈,在见到自己之后,情绪分明一瞬间down了下去。
不想见到我么?
岳龙雨的脸臭臭的,一声不吭。
奶油倒是扭着肥臀愉悦地小跑了过去:“你怎么才来呀。”
谈易有些意外:“你……们,在等我?”
“可不呢吗。”奶油说,“我们高中同学,六人小分队,想着音乐节人多,一大早就来排队买船票,但岳龙雨说你也要来,我就留心给你多买了张船票,想着省得你排那老长的队伍了。怎么样,是不是特仗义!”
“谢谢你啊,那……你的朋友们呢?”
“他们搭上一班游船上岛啦。”
“啊,你是特地留下来给我送船票的吗。”谈易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发微信跟我说一下,早知道我就打车过来了,免得你等这么久。”
“多大点事儿。”奶油豪气干云,又压低声音,“反正岳龙雨这家伙个性孤僻,不喜欢跟人往来,我也是陪他多等一班船。你要是这班船再赶不上,我就给你发消息了。”
奶油背后冷不丁传来岳龙雨的嘲讽:“奶油你最好再大点声,不止我,落鞍岛岛民都听得见。”
谈易好笑,看向岳龙雨,觉得有奶油这个气氛调节者,自己和他大可缓和关系了。可后者说完这句话后,谁也不看,转身就往停靠在登船口的游船上走,语气硬邦邦的。
“快点吧,就要发船了。”
谈易热脸没贴上,无奈一讪:小坏脾气,还在别扭吗?
奶油看出岳龙雨对谈易的“不待见”,没好气地冲了岳龙雨一句:“喂,你不都跟着人谈易姐工作了一暑假了吗?都不知道礼貌点。”
又贴心地冲谈易笑:“谈易姐,你别理他。”
谈易一时竟不知该作以何答。
奶油整个暑假忙于科目三,连续挂了两次之后,被教练训得像条狗,天天被拎过去练车。以至于完全错过了岳龙雨和谈易之间的情感关系变化。
在奶油的认知里,岳龙雨还是那个和谈易不太对付,只是为了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才去星光教育当助教玩玩的少年。
今天来了以后,原本听岳龙雨说起要给谈易买船票,还要等她过来一起坐船,奶油还欣慰地想,这小子总算知道和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了。
哪知道当着谈易的面,又变回那副死样子。
奶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三人赶在发船前上了船,船舱内只剩两个连在一起的空座位,奶油理所应当地和谈易挨坐在一块。
本来就该如此嘛,奶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总不可能让岳龙雨跟谈易姐同坐吧?这一路不得膈应死人?
可他坐下后,总觉得岳龙雨特想跟自己说什么,那眼神,总隐隐透着某种奇怪的气息。但岳龙雨终究什么也没说,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着去了。
一路上,奶油都在回想,什么时候见过岳龙雨流露出这种眼神。
待船行至中途,奶油一拍大腿,福至心灵。
啊,想到了!
是杀气!
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每次自己开团带翻全队的时候,岳龙雨就会从屏幕后面露出头来,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
没错,就是杀气!
但是,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奶油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偏头去问谈易,哪知道一回头,就看见谈易脸色发白,掌心按着胸口,满脸不适的模样。
“谈易姐,你怎么了?”奶油有点慌,把岳龙雨那茬万全抛诸脑后,关切地问。
“没事,应该是有一点晕船。”谈易说,又安抚地笑,拍拍自己的包,“我做了准备,刚刚已经吃了晕船药,缓一会儿就好。”
晕船啊,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吃了药应该没事了。奶油松了口气,贴心地说:“你要是想吐,跟我说,我去找塑料袋给你。”又鼓励道,“还剩半小时,咱就到岸了,再坚持坚持。”
话音刚落,奶油眼前一黑,视野整个被挡住,他下意识抬头、抬头……抬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全乎立在自己跟前的岳龙雨整个人。
你来干嘛?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奶油还没问出口,岳龙雨已经先开腔了。
“换座位。”
奶油犹豫地开口:“不好吧,你有什么事微信跟我说吧。谈易姐晕着船呢,你让她换到后面,不是更颠簸嘛。”
还有一句“你还是不是人”没说出来,奶油已经感到一股大力提溜起自己的后衣领,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
“我是说你,到后面坐着去。”
奶油晕乎乎地坐去了岳龙雨刚才的位置。看着岳龙雨的背影,他心中的问号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这黑面神,今天一来就不对劲,大热天的,他穿了一身黑,酷是挺酷,跟脑子坏掉了一样。平日里他虽然对别人拽的二五八万,但在自己跟前,还是有话说话,很活泼开朗的一小伙子。怎么今天就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了?
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谈易从前没坐过船。
但她乘飞机时曾有晕机的经历,所以早上准备包裹的时候,谈易特地拿上了晕船药。
晕船的感受很奇妙,谈易想,在海上颠摇晃荡,船只被流向不稳定的暗涌推着,连带着她也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看不见的力推拉。
比机舱内的体验要好。至少船舱窗户大开,带着咸味的清新海风涌进肺里,缓解了她的不适,但同时,水汽被热潮裹挟着充盈鼻腔,又令她窒息胸闷。谈易在一种说不清是凉爽还是燥热的矛盾知觉里陷入晕眩。
她知道岳龙雨坐过来了,尽管交换座位的过程并不很清楚,但岳龙雨和奶油的气息完全不同。
“闭眼睛,谈易。”耳边传来岳龙雨的声音,“不要看水,会更晕。”
谈易从善如流,静静合上双眼。
岳龙雨又说:“鼻吸口呼,深吸慢吐,像平时跑步那样,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