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有特殊气场的,眼神交锋,几个回合就能察觉出对方是敌是友是陌路。就像草原上的野兽,只要闻过气味,立刻就能做出判断。更何况这小子狂傲自大,连掩饰都不屑,孙屹然打一照面就知道他是冲着什么而来。
可是,你配吗?
“啊——”
就在孙屹然准备往下说的时候,忽然听见谈易一声低呼,他即刻偏头去看,只见谈易迅速缩回右手,吃痛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右耳耳垂。
“怎么了?”孙屹然紧张地问。
谈易把手拿下来,微微张开,只见她食指与拇指指尖通红,她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想捞毛肚来着,被漏勺烫了一下。”
孙屹然看向桌上沸腾的火锅,漏勺不知被谁放进了锅里,金属餐具,热的良导体,她恐怕是一时大意。
“我看看,严重吗?”孙屹然紧张地询问。
“没、没事。”谈易攥起右手,作势起身,“我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一冲。”
孙屹然给她让道,谈易微垂着头,眼神有些慌乱,抄起手机快步往洗手间走去。岳龙雨目色沉沉,抬眼看去,她两只耳朵红得几乎滴血。
谈易心跳如擂鼓,好不容易到了洗手间,先打开手机给孙屹然发了个消息。
谈易:不要说两年前的案子,他是当事人。
紧张地等了好一会儿,收到他的回复:明白。
谈易吊着的心终于落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出灼痛,立刻打开水龙头对着手指尖一个劲地猛冲。
刚才一时情急,直接伸手去碰明知滚烫的漏勺,虽然掌握了力道,不至于把自己烫出好歹,但现在想想也是够蠢的了。谈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好气地小声骂了一句:“呆头鹅……自讨苦吃。就说去上厕所也行呀。”
没用,就像吵架的时候憋不出一句话,完事之后脑子里千头万绪只气自己没发挥好一个样。她很难在这种需要急智的情形之下选择最优解。
等到指尖和脸颊双双降温,谈易神色如常地回到座位上,听见孙屹然问她吃不吃糍粑,而后,他很自然地把话题扯到成都著名小吃红糖糍粑上去了。
岳龙雨还是不冷不热的表情,埋头吃肉,摆明了就是来蹭饭的。
谈易很感激孙屹然,她开始相信裴女士对他的正面评价,这个人可靠且细心。或许——他会是一个好的伴侣。
饭后孙屹然邀请谈易去看电影,后者迟疑地望向岳龙雨,却得到了一个兴致缺缺的回应,“我没兴趣。”
而后,岳龙雨起身走了,看都没看谈易一眼。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对接下来的行程毫无兴趣这一态度。
谈易隐约觉得岳龙雨今天情绪不对,但最大的雷已经避开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少年总有千头万绪,她无需插手——他会自己消化的。
孙屹然是开车来的,电影结束后,他开车送谈易回家。
路上孙屹然不可避免地提及岳龙雨,他说:“你早就知道那小孩儿是什么来历了?”
“嗯。”谈易说,“但是他不晓得我知道。这孩子脾气倔,要是不高兴了,很难哄的。”
孙屹然偏头看了谈易一眼,脸上还是宽和的笑,眼底却冷淡了下去,他说:“为什么要哄他?他都已经是个快20岁的大小伙子了。”
谈易不觉有异,认真地回答:“也不能算哄吧,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把关系闹僵,我怕他一气之下就再也不跟我联系了。”
“什么意思?”
谈易说:“如果有可能,我想慢慢引导,让他走回正途。”
“这种事,你怎么能替他做决定。”孙屹然语气淡淡的,“他应该为他自己的人生负责。”
“道理是这么说没错。”谈易笑了笑,“但是作为过来人,你明知道他现在走另一条岔路,会经历比别人多很多倍的痛苦……就真的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孙屹然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被他抿了回去,最后只说:“希望他不辜负你的苦心才好。”
“不会的。”谈易笑着说,“说来也奇怪,我对他很有信心。”
孙屹然嘴角浮起一个淡漠的笑,语气也轻飘飘的:“是吗。”
谈易家所在的小区古旧,单行道本就狭窄,更是横七竖八地加塞了各种私家车,外来车辆很难适应里面的弯弯绕绕。
“就送到这里吧,别进去了,我家就在大门边的这一栋,很近。”谈易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她对孙屹然摆手道别,“谢谢你的招待。”
“小易。”孙屹然降下车窗,注视着她,“你今天开心吗?”
“嗯?”谈易愣了一瞬,又礼貌地笑,“开心啊。”
“那就好。”孙屹然语气和眼神无一不温柔,“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真的希望,你在我身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突如其来的剖白惹得谈易一阵发蒙,她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对调情一事毫无经验。
“回去吧,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在孙屹然很快就放过了她,没有让这尴尬的时刻留存太久,谈易松了口气,冲他摆摆手,转身进了小区。
初夏的夜,风里藏着应季的栀子花香,小径旁曳地的枝条还恋着春天的软。月朗星疏,人影依稀,谈易想着刚才在车里和孙屹然的对话,漫不经心地往前走。
小马市就这么一点大,岳龙雨当初所做的事又那么深入人心,很难保证接下来他任助教的日子不会有人重提旧事。
谈易不知道岳龙雨对这件事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一点就炸,还是不痛不痒?
谈易没有头绪。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和岳龙雨相交甚密,却从没有贸然提及此事。她觉得自己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即将踏进自家门洞里时,看见楼前路灯下杵着条细长的人影。
谈易惊讶地僵在原地,反复辨认了好久,才犹疑地走上前去,试探地问:“岳龙雨?”
是他。
谈易看清了人,在距离岳龙雨半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岳龙雨闷声闷气道:“看月亮。”
谈易纳罕,下意识望天上瞟,还没等目光追逐到月亮本尊,岳龙雨低沉又无奈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我在你家门口,除了等你,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很好,自己又犯蠢了。谈易光速收回视线,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说:“你等我干嘛?”
“你早就知道了吧。”岳龙雨语气干涩,情绪低迷,“我是什么人,你早就知道了吧。”
谈易身子一紧,立刻调动全部思绪来应对他的话。
怎么回事?岳龙雨还是发现了她知道他以前的事?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谈易虽然一直在等待能和岳龙雨开诚布公地聊起过去的时机,但是绝对不是今天,不是现在。谈易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也是她“谈三稳”这个外号能叫响的根本原因。可此时此刻,岳龙雨的出现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打了她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