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母只能呆愣在原地,然后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
小汽车停在了她面前,贺阳见到将军夫人哭成这样,立刻义愤填膺,决意好好教育一回自己的大侄儿。哪里能这样对待父母呢?必须得捉回来好好说一回道理。
他像是拿了尚方宝剑,一面招呼人护送将军夫人回去,一面自己亲自驾车前去截留不懂事的熊孩子。
四个轮子胜过三个轮,汽油当然要比人的两条腿来的强,红旗牌汽车一夫当关,直接追上三轮车,拦在了前头。
胡杨就是个点燃了的炸药桶,一件小轿车拦在前头,居然毫不犹豫骑着三轮车就要撞上去。
他这种车灯底下公然碰瓷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贺阳叫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给震到了,赶紧伸出胳膊拽住车把手,一个劲儿的说和:“哎呀,小三儿,你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又不值当个事情,大晚上的跟你爸爸妈妈闹成这样,你让他们的脸往哪儿挂?你自己也说你妈妈身体不好,你这不是存心怄她吗?”
说着,他走到三轮车厢边,直接伸手揭搭在后面的毯子,嘴里头喊着,“小姑娘你也是的,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在旁边多劝劝啊,怎么能跟着瞎胡闹?”
毯子掀开了,贺阳也愣住了。
毯子下面的余秋则是发飙了:“干什么你?你这人可真是流氓腔调,太过分了!”
贺阳索性直接将毯子掀开了,可是三轮车厢就那么小,连躺一个人都做不到,哪里还能藏得下第二个。
余秋嘴里头啊啊叫着,伸手拽包裹。包裹都要被掀到地上了。
贺阳立刻劈手夺过包裹,直接扯开来看。他的动作太没轻没重了,包裹里头的一只罐头滚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味。
这下子胡杨可谓是彻底爆发了,他嘴里头喊着:“你干什么呢你?你搜身啊,你搜啊,你现在就搜,你最好抄家,把我们都通通丢进大牢里头去。”
他跟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似的,直接就顶了上去,贺阳吃不住,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扑了个空的军管会副主任赶紧又讲和:“哎呀,小三儿,你发什么火?叔叔又不是故意的,叔叔就是手滑了下。你别生气,叔叔马上赔你,罐头是不是?叔叔车上正好就有罐头,有午餐肉罐头,有青鱼罐头,还有黄桃罐头。麦乳精也有。”
胡杨这才雨过天晴,戏谑地看着贺阳:“可以呀贺叔叔,你是把仓库搬到你们家了吧?”
“瞧你这孩子说话。我正给老领导们发端午节的过节礼呢。这一份是我的,全都给你成了吧。”
胡杨鼻孔里头出气,大喇喇地上了车,贺阳正要跟上的时候,却被他猛的关上了车门。
胡将军家的三公子似笑非笑:“贺叔叔,罐头我收了,这车我也收了。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您就自个慢慢溜达回去吧。”
说着,他又打算将司机赶下去,“不用您费神,我会开车。”
他还朝余秋挤眉弄眼,“今晚我就露一手给你瞧瞧。前头在市区,我施展不开来,其实我开车可快了。”
贺阳哪里能够由着他这么闹性子,赶紧又开前面的车门,一个劲儿的劝他:“哎呀,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你要是一不留神翻了车可怎么办?你不心疼你自己,我还要替你爸妈心疼你呢。”
说着他还朝余秋的方向一个劲儿努嘴,“再说了,你还带着个小姑娘呢。这么漂亮文气的女同学,哪里能受这个惊吓?”
胡杨鼻孔里头出气,压根就不给贺阳面子,伸出手去就要抢方向盘。
司机不敢真对他动手,只能一个劲儿往旁边避。
贺阳赶紧伸长了胳膊阻拦,白白挨了胡杨好几拳头。
两边闹得不可开交,足足折腾了有10来分钟,胡杨也不肯松口。
最后还是贺阳表示要将车上的猪肉罐头、牛肉汤罐头、豆豉鲮鱼罐头以及水果罐头全都给胡杨,将军家的公子哥才算是消了火,不再故意为难他们这些“可怜的手下人”。
车一路朝前开,下了山,又去江边,胡杨气呼呼地下了车,拎着一大兜子罐头。
余秋还嫌不够,直接将主意打到了后备箱中的手推车身上,撺掇着胡杨拿走:“拿着这个,不然咱们下了船,还要拎着东西走好久。咱们就拿车拖东西走。”
胡杨一听有道理,立刻伸出手跟土匪打劫似的,毫不犹豫拿下了手推车。
贺阳在旁边,眉头都皱成小山了,满脸心疼:“哎呀,你们这是呀,手推车是给食堂采购的,你们哪能这样子呢?”
胡杨怒气冲冲:“我都吃不上饭了,我管那许多。”
说着,他强行拉着车子走。
贺阳虽然在旁边嘟嘟囔囔个不停,到底没有伸手硬拦着。
渡口边的船过来时,他还给胡阳以及余秋买了船票,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到了地方之后,要打个电话回家,一派慈眉善目的长辈做派。
胡杨却没好脸色,相当过河拆桥地赶他走。
早点儿滚蛋,胡爷爷他罐头跟麦乳精都到手了,实在不稀罕再敷衍这个没皮没脸的人。
渡船响起汽笛声,缓缓驶离渡口。
这一班夜渡起码要开到明天早上才能抵江县码头。他们在从哪儿转乘另外一班船回杨树湾。
贺阳看着船开走了,才开口问打完电话回来的司机:“他们找的怎么样了?”
司机摇头:“还没找到。晚饭的时候,胡司令的确独自开着车子出去了一趟,但是他就在山里头转了转,采了束花又回去了,那花就摆在他们家晚饭桌上。”
贺阳冷笑:“我这个老领导可真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都不忘浪漫,果然是资产阶级那一套,骨子里头出来的东西改不了。你们也别放松警惕,继续给我搜。
今天车子进出都有管制,他没那么容易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放在半途山腰上,然后再搞个车把人拖走。你没瞧见刚才小三儿那发疯的劲,我要没猜错的话,人就在那附近,他要抢了你的车,把人带走呢。”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黑夜下的大江,天上月亮露出了半张脸,寥落的星子顿时黯然失色。
有意思,可真有意思,星星跟月亮打架,也不知道究竟谁会赢。
对,星星是恒星,月亮不过是卫星,前者要压后者两个头。可是在这一片地球上,只要月亮出来了,那就真没星星什么事了。
谁让月亮背后是太阳呢?太阳只能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恒星,它不需要其他的星星来跟它争光彩。
他轻蔑地笑了声,转过头抬脚重新上了红旗牌轿车。
月色朦胧星光暗淡,江面上像笼着一层薄雾。渡船就在这朦胧的水雾中向前穿梭,仿佛大鱼的脊背,在水中灵活的不得了。
船行了足足有个把钟头,才在下一个渡口停下。有人到地方下船了,也有人拎着行李上传来,还有人趁着这短暂的时间上渡口摊子边,买几个今年刚收的嫩玉米棒子跟几把盐水花生,好带在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