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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枷(9)

作者:马鹿君/大角先生 阅读记录

厉骞抬起眼。

看到他半截脖子全红了。

正要顺着他的话说点什么,苏麟整个人忽然僵住了,脸色“唰”地变得煞白,放在厉骞脑袋上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猛地收回去:“对不起,我唐突了。”

厉骞一时没有明白。

便听苏麟又说:“我不知道您家中有、有omega的……”

厉骞一凛。

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的颈间一看:自己的结婚戒指,怕触物生情不敢带在手上,一直用银链子穿着贴身挂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第十一章

霎时间,厉骞宛如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只感到刺骨的寒冷和不断下坠的失重感……

看苏麟这个表现,似乎是对他……如今这样意外地横生枝节估计是以为他是四处留情的登徒子了……这可怎么办?

坦白吗?

在这种情况下?

苏麟还耿耿于怀“我的alpha是个魔鬼”呢?

撒谎吗?

要说什么?

开始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新的谎言去填补,到时候又怎么办?

不过两三秒,厉骞的后背上已经冷冷地沁出一层白毛汗,脑中一片空白,在议会里颇受好评的头脑和辩才此刻忽然全部失灵,到底也没能找出什么“通融”的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老实交代:

“我有过omega,但是现在……不能算是有了。”

苏麟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omega,”厉骞抬头,看着苏麟水汪汪的眼睛——毛巾还耷拉在他头上,显出一点古怪的滑稽,“两年多前,留下了一张字条,就,离开我了。”

他以为事情过去这么久,应该已经能够从容面对……可没想到,一开口,才发现事情比印象中,还要令他痛苦。

这倒这一刻他才明白,事实上,这些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在内心里接受过这个事实——他很少去旧屋,除了儿子的话之外,不回应任何有关这方面的话题,把所有没有眼力见的家伙全都从身边调开……

就是为了骗自己,苏麟说不定……说不定有一天就……就会回来……

然而,现在。

他必须当着苏麟本人承认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配偶……

这实在是……

才不过说了一句话,胸腔中间偏左的地方就已经疼得他面色发白——这形容上的疼痛,而是肉体上的疼痛,厚重的、庞大的、仿佛具有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上,带来难以名状地窒息感……

回过神来,苏麟正用手捂住他的口鼻,神色紧张地指导他:“放轻松,慢一点,呼、吸、呼、吸……慢慢的,好,没事了,没事了……”

厉骞这才发现自己过呼吸了。

忙定了定神,跟着苏麟的口令调整呼吸节奏。

他到底是厉骞,只一小会儿就调整过来:“不好意思,我……”

“不不不,我才该道歉,”苏麟看上去比他还要慌乱,撤开的手都不知放哪里好,“这种隐私问题,本来就不该我问的……我实在是……”一边颠三倒四地说,一边胡乱地抓手边的东西,就像想要从空中抓出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知怎么,就抓到放着热腾腾的姜汤的托盘边缘。

厉骞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小心点,很烫——我自己来,没关系,这个……其实已经过去、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并不是什么不能谈论的事,”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姜汤从苏麟够得到的地方撤开,端起来尝了一口,很香,便又啜了两口,定了定神才继续说,“只是,我周围的人……你也知道的,所谓‘上流社会’嘛……”

“这样的事是丑闻呢。”苏麟担忧得脸都皱紧了,一瞬间变成一颗被风干的橘子,“那您岂不是……”话没说完,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

厉骞轻轻地点头,又摇摇头:“对外没有说实话,遮下来了。但是……身边就,没有可以说这件事的人,所以我……”

“我懂我懂,”苏麟用力点头,忧虑的神色略减了一点,但还是紧紧地蹙着眉,“那您……想要说一说吗?我、我不是想要打听您的隐私什么的,我只是……您知道,我和您的圈子完全不重叠所以……”

厉骞喝了几口姜茶。

温热微甜的饮料,带着一点点刺激的辣味,滑过他的食道落进胃里,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他终于又找回了一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于是再一次抬起头,依旧是那样盯着苏麟的眼睛:“你想听吗?”

这一次,苏麟没敢直视厉骞的眼睛,眼神一飘,飞快地偏开了头:“就是……那个……我不太能理解,您这样的厉骞,为什么会有omega想要……想要离开您?”

“我这样的alpha?”厉骞苦笑,“连自己的omega都留不住,我算什么alpha……”

“您可别这样说,”苏麟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觉得您……啊,不是,那个什么……”他的声音颤了一下,连忙改口,“我们大家,就是街区上的人,都觉得您又聪明、又善良,很靠得住,而且出身高贵,举止文雅,谈吐风趣……真是见过的最好的alpha了!好多五六岁的孩子都说长大以后要和您这样的人结婚呢!”

厉骞几乎想要问“那你呢?你怎么觉得?”——但他还是忍住了:怎么觉得?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还能有比那个雨夜那张纸条更明确更清晰的回复吗?

“那只是……表象,”厉骞从肺部深处叹了一口绵长的气,几乎要把灵魂一起从嘴里吐出来,“我不够好……最少当年不够好……那时候我太年轻,不、年轻并不是理由,只是我找的借口——我们是同学,从中学开始,同班了有七八年,关系一直很好……我应该早一点察觉到喜欢他的……”

接下来的谈话,变成了一场大型告解会。

厉骞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永失所爱的痛苦。

对于自己疏忽的悔恨。

在一个一个孤独的夜晚里面对黑暗时无助的惶惑和委屈。

以及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都汇集在一起,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冲垮了语言系统,裹挟着颠三倒四的叙述奔涌而出……

而苏麟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偶尔抬起手摸摸沮丧低垂的头,柔声地安抚他:“别这样说,您没有这么坏。”

说到后来厉骞甚至忍不住哭起来。

这对于他的性别和教养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丢人,他从懂事起就再也没有哭过,到哪里都是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的好汉——更别提在自己的omega面前哭。

但也许他真的忍耐得太久了,也许是姜茶的刺激性真的很强,也许是在狂风暴雨中这屋子里昏黄的灯让人卸下心防……他用力地抽着鼻子想要忍住眼泪,可这些许的努力在狂乱的情绪面前简直杯水车薪,他只能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断地道歉。

就听苏麟在耳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两条细弱的胳膊轻轻环住了他,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迷失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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