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乐摸了摸他的头,蹲在溪流边洗着衣服。
“你家这孩子倒是不哭不闹的。”同样洗着衣服的人跟他聊着天道。
相乐喜欢他们家这三个字,一边揉搓着衣服一边笑道:“阙宝儿很乖。”
“我家的那个就不行了,天天吵嚷着,我都不敢带他到这里来。”那妇人说道。
“阙宝儿就是太安静了,我倒希望他也能闹一闹。”相乐觉得自己好像在炫耀,可是忍不住。
洗衣的地方绿树成荫,很是清凉,人来来往往,那洗着一大盆衣服的妇人离开,又传来了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
他们穿的很是简单,皮肤也不知是晒得黑,还是沾了土,一到溪边就往里面蹦:“我要摸鱼!”
“我妈说不能下水。”
“反正回去衣服就干了,又不会被发现。”
“摸到小鱼可以喝鱼汤。”
他们欢欢笑笑的,在看到溪边的一大一小时凑了过来,有人怯生生的叫:“丑娃哥,你干嘛呢?”
“洗衣服呢。”相乐说道。
有小男孩儿从溪水里上来,凑到了宗阙旁边打量着道:“你想看我的宝贝吗?”
宗阙看着满脸炫耀的小孩儿,他虽然身体小,但不是真的小孩儿:“不想。”
“不行,你得看,你肯定没见过。”小男孩儿伸出了手,手里是一个火柴盒,打开时里面有不少的小蚕正在里面啃食着桑叶,“怎么样,没见过吧。”
“小气鬼,只给人看,又不让人养。”一个小女孩儿说道。
“你家又没有桑树,给你养死了。”小男孩儿说道。
“阙宝儿,跟他们去玩吧。”相乐说道。
宗阙摇头。
“哼,不跟我们玩,我们还不跟你玩呢。”小男孩儿有些生气,捂紧了自己的火柴盒道,“走走走,去我家,我带你们去看养的蚕,可胖了。”
一群孩子呼呼喝喝的走了,溪边又恢复了安静。
相乐看着安静坐着的小孩儿问道:“你不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吗?”
这么不活泼,会不会闷坏了?
宗阙摇头,他没办法跟孩子有作为同龄人的交流。
“唉……好吧。”相乐第一次有些发愁。
这么闷,万一以后被排挤了怎么办?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安静也有太安静的烦恼。
一篓衣服洗好,一大一小牵着手往家里走去,衣服重量变了,相乐即使拧的很干,一路上衣服还是往下滴着水,也让他们的返程稍微变慢了些。
日头已经高升,树荫下不觉得,但是在空旷的田野里明显会觉得晒,上午上地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回赶,闲暇的时候也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
“听说林子家的亲戚来了。”
“可不是,直接就奔屋里去了。”
“好像说是要办丧事呢。”
“人都没找回来,办什么丧事,不就是让人过去帮忙吗。”
相乐在听到那些言谈时握紧了小孩儿的手,看着仰起头的孩子,勉强压住紧张的呼吸道:“我们先回去吧。”
“嗯。”宗阙看出了他在紧张,握紧了他的手指。
相乐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人回了家。
衣服一一晾在了绳上,肥皂的味道充斥着这个小院,门外有人偶尔路过的喧闹声。
相乐做了午饭,可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出神,宗阙咬着自己的土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按照村人的那些话语,他所谓的舅舅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
少年空空的筷子送到了唇边,宗阙沉吟了一下,伸出了手道:“哥。”
相乐察觉到了手上的触感,看着那小手一眼,转头看着那一脸认真的小孩儿时磕巴了一下道:“你,你叫我什么?!”
“哥。”宗阙按住他的手,看着少年欣喜的面孔道,“吃饭。”
“好,吃饭。”相乐这次听清了,低头蹭了蹭小孩儿笑道,“阙宝儿真好。”
他的乐不可支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有人来敲门,相乐悬着心开门,却是来买笼屉的人。
对方挑选着大小付了钱,相乐收着钱小心问道:“今天不是都去到西街那边帮忙了吗?”
“帮什么忙啊,菜都没煮,灵堂都没设,就是要钱来了。”那人说道,“棺材都没有,就直接把衣服埋地里算了了。”
“那他们没要地?”相乐蹙眉问道。
“要了,跟村长那是吵的厉害。”那人看着正坐在院子里的宗阙,压低了声音道,“村长本来说要地就得把孩子带回去养,那家人不愿意,说什么孩子都给别人了,不算他们家的了。”
“那后来呢?”相乐紧张问道。
“后来就给他们了呗,主要是那撒泼打滚的闹的太不成样子,不过他们离得远,也种不了,还是包给本村人了。”那人看了一眼宗阙叹道,“没跟着也好。”
那人叹着离开,相乐关上门后坐在了屋檐下,看着安安静静看着他的小孩儿,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
他既有点儿高兴小孩儿能够留在他家,又有点儿生气,明明是亲戚,却连过来看上小孩儿一眼都不愿意,只图那几亩地。
“哥。”宗阙看着他道。
“没事,他们不要你,我要你。”相乐抱住了他道。
从今天开始,这个小孩儿就真的是他的了。
“嗯。”宗阙应道。
原身已死,那些财产的继承人确实是那边的亲戚,他并不想跟着那些人离开,能够就此割裂是好事,但人如果太不讲仁义,一味只向钱看,总有多行不义之时。
夏日的太阳很烈,到了晚上时衣服都干透了,相乐收着衣服抱了几件,又让宗阙拿上了几件,两个人一起进了屋。
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好,这一晚少年没有忙着编筐,而是从一个盒子里摸出了一本陈旧的小人书道:“阙宝儿,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嗯。”宗阙应声时,被他抱着坐在了怀里时沉默了一下道,“我自己坐。”
“你坐着看不到。”相乐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跑,“坐在这里我们两个人都能看到。”
阙宝儿软乎乎的,身上还带着肥皂的味道,抱起来特别舒服。
宗阙挣扎不能,沉了一口气妥协了,少年看着他被说服的样子,欢欢喜喜的打开了小人书,在煤油灯下指着第一页的小人道:“这个人是村长,这是他的村民,他们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
“他们问马能不能吃庄稼,村长说不能,然后……他们就在商讨,一群人开始反对。”
宗阙看着小人书下面的文字,发现讲的完全是南辕北辙,少年明显只看图,并不认识字。
“能听懂吗?”相乐问道。
宗阙应道:“嗯。”
“阙宝儿竟然能听懂,真厉害!”少年夸奖道,“然后他们说要赔他们的庄稼,村长就割下了一绺头发,在很早的时候,男人也是留长头发穿裙子的。”
宗阙:“……嗯。”
“然后所有人都很高兴。”少年在灯下讲着他自己理解的故事,“这告诉我们一定要跟人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