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跪,跟随他回来的护卫皆是跪下,雨水如注,不过片刻,衣衫尽湿,可殿中却一片安静。
为何?因为王首先是王,而不是父亲,他以为他匆匆赶回是为了王位,他所盼的也不是他回来,而是国师回来好治他的病。
他素来不是王心中最重,还有何不明白。
“王,殿下已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了。”宫人在送汤饮时提醒道。
便是铁打的人,面对这样的暴雨如注,也会生病的。
“他匆匆赶回是为什么?连国师都不带,不就是盼着我死呢!”床上的怪物声音嘶哑,若非他长久的躺在此处,怕是会被人误认为掉包。
可即便如此,他积威甚久,只要他活着,便无人敢犯,而等国师回来,此咒一解,他仍是巫地至高无上的王。
“王息怒。”宫人跪地道。
“来人,把他拖出去打死。”怪物喊道。
宫人有些惶恐抬头:“王,王饶命,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即便高声哀嚎,也还是被堵了嘴丢进了雨中,就那么在巫厥的旁边被硬生生的乱棍打死,血液流了一地,被雨水冲刷的到处都是。
“他是为大王子求情才被处死的。”为首的宫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这样一句话。
巫厥收紧了拳头,垂眸看着从面前流过的血迹静默不语。
雨水不断带走着他的体温,一处华屋之内,被擦拭着手臂上溃烂的青年痛呼着,将旁边的侍从连人带盆一起踹翻在地,英俊的脸上一片扭曲:“你要疼死我吗?!”
“王子饶命,奴不敢。”那人顾不得疼痛,翻身起来求饶道。
“国师,国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巫弥十分不耐的喊道。
有侍从匆匆入内,到了他的身边耳语了一番,青年英俊的面孔上这才露出了笑意:“活该,他还真当王位是他的囊中物,此计必然是国师所出,且让他好好受着吧。”
“是。”侍从笑道。
“国师何时回来?我疼的快受不了了。”巫弥看着自己溃烂的手臂道,“他何时回来?”
“应该还要几日。”侍从说道。
“让人去催,快些回来。”巫弥十分不耐的道,“当初就不该让国师去什么槁地,如今槁地倒是好了,我巫地祸乱频生。”
“王子说的是。”侍从附和道。
“换个人给我清理伤口,这个拖出去打上二十棍!”巫弥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宫人,疼的呲牙咧嘴道。
“是。”侍从应道,转身叫了人将那求饶的宫人拖了出去叮嘱道,“轻些打。”
“是。”行刑者颇有分寸。
二王子的伤很重,换成谁都是一样的结果,若真的都打残了,才真是没有侍奉的人了。
……
天空之中不断有雷声闪烁,风雨过境,雨声绵密的落在幽谷的草叶之上,一人提着食盒护着灯小心行走在小路上,朝那亮着灯火的小院而去。
门敲了数声,里面无人应答,屋外之人询问道:“师父,你可是睡了?”
仍然无人应答。
“师父,弟子进来了,熄了烛火就走。”
门被推开,屋外之人迅速进屋掩住了将将要灌进屋内的风雨,将下方的阻拦挡上,看向了那在烛火下静坐之人,轻轻叹道:“怎得这样就睡了?”
他将伞合起倚在一边,用挂着的布擦了擦食盒上的雨水,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轻轻推了推那正捏着笔静坐的老者:“师父,醒醒,您得回去睡,这样容易着凉。”
老者未醒,来人小心的从他的手中抽出了笔,却觉得他的手好像有些凉:“师父,您午后便没怎么吃东西,我带了热粥来,现在应该是……”温的。
他的话语未尽,那原本静坐的老者却蓦然僵硬的倒向了一边,烛台震颤,诵的呼吸一滞,伸出的手都是颤抖的,他的手小心凑到了老人的鼻下,在没有任何触感传出时喉咙中有一瞬间的失声:“……师……师父,师父!!!”
悲泣声传出了很远,那一夜的恕谷所有人一夜未眠。
天将明时,雨已然停了,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屋檐下滑,给这清净的晨间增添了几分喧嚣。
大巫已换上了新衣,所有弟子面露哀容,诵的浑身湿透,跪在地上神情恍惚,只在几位弟子拿起大巫最后的信函时神情动了一下。
“师父写了什么?”姜问道。
“师父说要解散恕谷,从此各奔天涯,再不能提起是恕谷中人。”康读着信道。
“这是为何?!”纵满眼不可置信,“为什么?我不走!”
“师命难违。”康叹了一口气道,“师父说所有人离开后要将此处焚毁,他将与此处同葬?”
“为什么?为何连一些念想都不留下?”纵说道。
“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姜问道。
“师父自然有他的道理。”康沉气说道。
师父精通占卜,他只能解释或许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保全他们。
“是为了我。”一道透着死寂的声音传了过来,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第174章 白玉非菩提(10)
“诵师兄, 你在说什么?什么为了你?”姜询问道。
“诵,出什么事了?”康看着他的状态询问道。
“是我,是我把王族引到了恕谷。”诵浑身都滴着水, 脸色和唇色都苍白的吓人, “是我跟王族牵扯不清, 牵连到了恕谷,让巫厥以恕谷为威胁,是我告诉了师父, 他才会病的这么重……”
诵说到此处时身体都在颤抖,眼眶红的吓人, 脸上的水迹说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整个人脆弱的好像只需要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他虽说的有些含糊不清,众弟子却皆是沉默了下来, 互相看着,已然明白了。
“可是巫厥一个王子,他如何能灭恕谷?”纵蹙眉说道。
“他现在不能,但他若是登上王位却能, 据说巫王病重,他匆匆离开应该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康捏着信叹了一口气,扶住了跪在雨水中的诵道,“师父还有另外一封信,就是想要送给巫王的,师父高寿, 他想保全你, 亦想保全我们, 此事不是你的错, 是做恶之人的错, 他们高高在上,便滥用权力,全然不顾他人意愿,以亲眷性命相威胁,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
诵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的确,就如师父所说,王族果然可恶。”纵说道,“此事与诵师兄无关。”
“可是若非诵师兄不听师父教诲……”有弟子嘟囔道。
“住口!”康回头呵斥道,“当年是巫厥重伤被诵所救,我恕谷之人行于天下,见一人重伤,难道还要先分清他是王族还是百姓再说救与不救吗?”
那弟子垂下了头,眼眶却是红了:“可我不想恕谷被烧,我除了此处,早已无处可去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康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可即便离开了此处,恕谷中人也是一家人,不需自报名号也是一家人,而离开是为了保全所有人,不至于日后听起时只有名字,若不愿分开,我们自可寻其他地方重建家园,此乃师父遗愿,诸位弟子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