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叔,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唐彦平静道,“你们这个方法过于取巧,孟沉不会认的。”
老乙还想再说什么,姜危桥拦着他退出门去。
“好了就这样吧,你别操心了算账去。”敷衍完了老乙关上门。
姜危桥回来问唐彦:“你可以吗?现在还能后悔,我去跟孟沉说你身体不好,算了。”
唐彦真的有些累了。
他这几年之前就算做VP,大部分时间也是手下供着他,很少跟人在工作上起这么大的争执。
“我虽然不擅长做饭,但是在品尝美食这件事上,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唐彦说,“她还在的时候,带我去了很多餐厅,尝试了很多料理,而且我……”
他顿了顿。
“而且我自从双腿残疾后,可能是老天为了弥补我的残缺,五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更敏锐了,尤其是味觉。”唐彦道。
这的确在很多残障人士身上都出现过的普遍特征。
“你确定你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吗?”姜危桥问他。
“好奇怪,我积极地参与迷踪的运作,想要去做一些突破。应该是你喜闻乐见的事才对,毕竟你要靠我难道一笔不菲的工资。怎么一直阻止我?”
“我希望你是开心的来经营迷踪,而不是被迫勉强。”
“没有人强迫我,我很好。”唐彦说,“我希望能够通过孟沉的考试,让他接纳我。说实话……他今天这种态度,燃起了我的斗志。”
唐彦的双眼发亮,他虽然疲惫但是对于已将到来的挑战并不胆怯。
姜危桥仔细打量他,然后放下心来。
“你需要休息一会儿。”他说,“我陪你。”
说完这话,他没有等待唐彦的反应,直接上前解开了他的安全扣,然后扶住唐彦的肩头和膝窝,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
“别挣扎。”姜危桥说,“时间长了安全带磨得你腰上都破了皮,又红又肿,我都摸到了上次,这轮椅一点都不舒服。”
在开始那场“大考”之前精神需要充分的休息。
于是他没有挣扎。
“已经很好了。”他说,“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确实很好了,普通人家没有这么雄厚的财力支撑,很难从各个方面给他足够的优待。
这个轮椅甚至是根据他的体格和病症专门定制,生产一台的时间在三个月以上。
但是依然不舒服。
没有人借助外力而失去双腿能够舒适。
姜危桥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唐彦仔细打量他的脸:“你过敏好了?”
“医生说还要再输两天的液,没让我出院。我偷跑来的。”
“护士没拦着你?”
“怎么没有,我跑的时候,整个护士站的都跑出来拦我。后来护士都骂人了。”
唐彦想到那场景,笑了出来。
姜危桥给他盖上被子,却没有走,自己脱掉了外套,也钻进了被窝,他过于亲昵的行为让唐彦瞬间有些紧张。
“我就是累了。”姜危桥一脸无辜,“在你这儿躺会儿。Boss,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看我还穿着住院服,我还是个病人呢……”
他的无辜让唐彦甚至有点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了。
再看姜危桥,已经呼呼大睡,只是搂着他腰的手,半点没松开。
不管他怎么反抗,姜危桥总是一点点的前进,之前的那场住院模糊了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冒犯。
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唐彦嗅到了一点点的烟味,很快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掩盖,在姜危桥的身上混杂成了一种干净的青草气息。
并不令人反感。
他确实有点累。
犹豫了一下,唐彦没有动弹,在姜危桥的怀抱里闭眼睡去。
*
下午三点,送走了中午最后一位客人,迷踪打烊。
店员们并未像平时一样去各自休息,而是集中到了大厅中央的那张八仙桌旁。孟沉已经让人准备冷鲜冰柜,桌上了也摆上了专用的餐具和酒具。
姜危桥已经换了身衣服,推着唐彦下了楼。
人群里本来还有议论声,等唐彦到的时候,声音都安静了下去。唐彦穿过人群,那些藏在人群里的目光含义很复杂。
有些是看好戏的态度。
有些人幸灾乐祸。
有些人很是担忧。
比如说小甲,挤过来问:“唐总、姜哥,要不我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万一真的……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唐彦对他说,“就算输了,我也愿赌服输。有些事情,早该我自己来了。”
“是,小甲,Boss都已经确定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说话了,我有别的事交给你。”姜危桥招呼小甲到一边去聊了两句话。
小甲一脸困惑:“这行吗?”
“你就去准备。听哥的没错。”
“好。”
等小甲去往后厨后,姜危桥再回头,唐彦已经操控轮椅,停靠在了桌边。他坐在轮椅上笔直的背影,少了些孤单的气质,比一个多月前看起来坚强了很多。
等他走到唐彦身边,唐彦便对孟沉道:“孟叔,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孟沉在桌子旁边站着,抱着膀子一脸阴沉。
他本身脾气就大,倔得很,本来只是去劝唐彦,结果没想到被顶了回来,一通争论,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要当众考唐彦了。
下来一想,就多少有点后悔。
可是开口说话就带刺儿,改不过来:“你那个小跟班说的没错,万一真的输了,就一点回旋余地没有了,在迷踪更被动。你还是听我劝让黄理全回来,面子上也过得去。”
“孟叔操心我,我知道。”
唐彦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我是一个很怯懦的人,出生到现在,都活得循规蹈矩,怕的就是走出了规矩之外,也许会输。”
怕孤注一掷换来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怕一意孤行得到的评价是“你还是不行”。
怕离开了优厚的家庭背景,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还是输了。四年前就已经输得什么也不剩下。”唐彦道,“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多少有些想明白,输不可怕,怕的是不敢认输,以至于一蹶不振。迷踪如果不是因为我放任,不会走到今天,这是我应该也必须担起的责任。既然如此,我今天输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今天得不到您的认可,那我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直到我足够匹配这个责任,还有迷踪。”
孟沉怔了怔:“你——”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唐彦淡淡笑了笑,“让早就准备好的顶级食材等待我们的争论,是对它们最大的冒犯。”
孟沉咬了咬牙,扫视了一圈,问二饼:“耿亮,你是新领班?”
“是我,孟叔。”
“给老板上菜。”
二饼上了手套,为唐彦铺平餐巾,压在平底白瓷托盘下,又在瓷盘中铺满碎冰,中间摆放上一只冰雕底托。
“今天要考的是鱼子酱选品。”孟沉道,“冷鲜柜中用同一款纯金餐碟放上了十种品种、等级不同的鱼子酱,耿亮会依次拿出来给你品尝,你需要在品尝后十分钟内告诉我制作这种鱼子酱的工艺、鱼的品种、年龄,还有售卖价格区间。也就是盲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