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虽然没有工作,但他并不是没有收入。除去桑榆在结婚前转给他的资产以外,他也有私房钱,比如从小存到大的压岁钱,以及参加摄影比赛拿的奖金。这些钱他前两年交给了季商,买了不少理财基金,现在每个月都有小几万的收益。
手机开始振动,桑榆直接拨了视频通话过来,桑落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接听,几乎是瞬间手机扬声器里就传出桑榆骂他的声音。
“小兔崽子,什么叫我的钱?闹闹离家出走就算了,这是还要跟我分家?!”
虽然桑榆结婚了,但她只和丈夫搬出去住了半年不到,就又搬了回来,所以还是和桑落在一块生活。
屏幕画面摇晃,很快就从一片暖黄变成桑榆的脸,桑落注意到她脸上还带着妆,背景也不是家里,而是公司,显然是还在工作。
桑落闷闷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你要跟我分家。”
不然干吗那么着急让他结婚?像礼物一样把他送去许家搭桥。
桑榆冷笑了一声:“我让你娶老婆,又不是让你入赘。”
“不要,都不要。”桑落很固执地说,一提到结婚这事儿,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开始剑拔弩张。
姐弟俩其实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只是桑榆毕竟年长桑落十五岁,又常年在商场摸爬打滚,双眼已经没有桑落那么清澈无辜,更多是精明凌厉,非常具有女强人的气势。
不过这会儿桑榆的气势没那么强,可能是怕适得其反又刺激到桑落,也可能是因为工作实在是让她疲惫。
隔着屏幕,桑落都能看到她眼下的青黑,这让桑落没办法心硬,只好在沉默中主动找话说:“你发的那个表是限量款,我只能说去找一找,不一定能买到。”
“嗯,实在买不到就算了,你老实回来比什么都让我省心。”桑榆也缓了语气,但还是老生常谈,绕不开这事儿。
桑落又不说话了。
“行了,我还有会要开,你闹归闹,但也得有个度,别让一堆人跟着你为难。”桑榆说,“婚礼结束就跟小商一起回来,他现在毕竟有个公司要管,哪有那么多精力陪你耗!”
所以说还得是亲姐姐啊,知道说什么能让桑落火大,也知道说什么能让他火大还发不出来,专挑桑落的软肋戳。
季商就是为了他才耗在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桑榆的要求,有多少又是是出自季商自己的考量,桑落不用想明白,只需要知道是他在让季商为难就行了。
真的是太讨厌了啊,不管是一意孤行的桑榆,还是任性妄为的自己,又或是舍己为人的季商。
都太让人讨厌了。
通话结束之后,桑落还是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出神,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很多的思绪,很多很多的好像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都被否决。
桑落没办法听话,但蛋糕还是想吃的,于是他重新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悉尼值得品尝的甜品店。
十分钟后,他换好衣服离开酒店,走在去吃好吃的蛋糕的路上。
桑落搜到的推荐率最高的那家蛋糕店在悉尼有三家店,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桑落连续跑了两家都没有买到奶油蛋糕,第三家店在十公里外,桑落有些气馁,但没有放弃,叫车去了第三家。
有时候幸和不幸只在一瞬间,桑落赶到的时候,店里还剩最后一块蛋糕,也还有另一位客人。
那块蛋糕还是被买走了,还是位同胞。
桑落难忍失望,转身之时却被叫住,留着短发,有着酒窝的年轻女孩,将那块蛋糕送给了他。
桑落有些怔然,女孩说:“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还得不到,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欸,希望这块蛋糕能让你开心一点咯。”
有时候幸和不幸只在一瞬间。
桑落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幸运的,他短暂地,被陌生人的好意治愈。
蛋糕很好吃,甜而不腻,软而不散,桑落确定自己在吃蛋糕的过程里是开心的,并且在回程的时候也是开心的。
直到临近十二点,他回到酒店,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再次从季商房间的门缝里看到没有熄灭的光亮。
桑落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很多和季商有关的记忆。
季商是标准的学霸,不爱玩也不爱闹,但桑落爱玩,周末常常不着家,如果桑落没能拉着季商一起出去玩的话,季商就会成为到点接他回家的人,或是等他到家给他留门留灯的人。
考上季商所在的大学的那个夏天,在同学会上喝得烂醉的桑落曾经伏在季商的背上,似清醒似含糊地问他:“哥,你愿意永远接我回家吗?哦,不对,你永远都和我一起回家吧。”
在他一遍又一遍撒泼耍赖的询问下,季商最后说了“愿意”。
愿意接他回家,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十几岁的桑落曾天真地以为季商的“愿意”代表永远,但现在,隔着一道墙,桑落在失去这份永远。
蛋糕带来的愉悦像烟花一样在绚烂过后消逝了,只剩下空洞的黑暗,桑落站在门口,拨通了季商的电话。
“季商,我们谈谈吧。”在接通的那一瞬间,桑落便开门见山。
默然两秒,季商平静的声音才从听筒传过来:“谈什么?”
桑落自己也没想好,闻言短暂地沉默下来,过了好久他才低低道出一句:“你可不可以别把我当小孩?”
顿了顿又说:“试着把我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一个和你没什么其他关系的成年人。”
季商可能被他弄得有点蒙,一时没能给出合适的反应,桑落却像是终于从凌乱的线团里找到了线头,说:“我二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不需要你像照顾小孩一样事事关心,甚至还找个保镖来看着我。”
“你可以回国去忙你自己的工作,没必要因为我去新加坡,你不要跟着我。”
“去新加坡并不全是因为你,不管是作为合作方,还是作为校友,我都应该去参加婚礼,这是必要社交。”找人跟着桑落的事儿季商无从辩驳,只好反驳去新加坡的事儿。
“那我不去了。”桑落忽然说。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了,少顷,季商才很理智地说:“不要任性,你答应了Mica。”
他说得很公事公办,好像只是认为不遵守诺言是一件不好的事。
桑落笑了一声,垂首将额头抵在门上,低低的声音喷在实木门板上,显得有些闷:“季商,你既然不能给我我想要的喜欢,就应该远离我,而不是关心我。”
季商又不说话了。
每次提到这些事情,季商总是沉默抗拒,桑落已经习以为常,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看,其实你也没办法做到对我不管不顾,就像我没办法不喜欢你一样,这样下去我们谁都不好过,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我很难受。”
桑落的语速很慢,不像上次告白时那么激烈,反而带着一种浅淡但有力度的哀伤,好像很没有办法,努力地想要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