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嘉抿唇,到底是没再逼毓慎,在沉默中将他送走。
然而,不知是不是毓慎同岳以睦说过的缘故,即便如毓慎所言,临淄郡王忙得几乎难以抽身,他却还是在翌日来找静嘉。
岳以睦来得突然,静嘉少不得有几分惊喜。
邵氏虽然没有拦着两人相见,却不由在心里犯了嘀咕。前一天毓慎刚过来,今日临淄郡王便亲自到府,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在同静嘉商量?之前从云芦的回话里,邵氏并未察觉什么不妥,为此她不免怀疑是云芦错过了什么。是以这一次,邵氏安排岁数更大些的云萱去陪着,千叮咛万嘱咐,必不可漏下临淄郡王话里一星半点的暗示。
云萱素来是邵氏身边最得用的人,静嘉见她亲自来跟着,心里极快生出了警惕。只是她面上未表,顺从地任云萱伺候在旁,从容进了花厅。“见过王爷。”
岳以睦已经等了有一阵子,脸上微微浮出些急躁。“别多礼了……昨日毓慎过来了?”
静嘉挑眉,“是啊,王爷不知道吗?”
“大概有些印象,这几日忙得很,有些记不清。”岳以睦一面说着,一面指了下首的位置,“过来坐吧。”
静嘉欠了欠身,走到岳以睦身侧敛裙落座,她不急着同岳以睦说话,反是先想法子支开云萱。静嘉娇俏一笑,朝云萱为首的三人故作羞怯道:“你们都出去候着吧,叫我同王爷说几句悄悄话。”
果然,静嘉话音方落云萱就委婉地表达了异议,“小姐是待嫁之身,奴婢们还是在这儿陪着小姐吧,免得外人知道再有什么闲话。”
因静嘉早有预料,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格外气定神闲,“无妨,咱们府上也没什么外人,难不成王爷还会败坏我的名声?”
云萱愣了愣,她用余光扫了眼脸色不善的临淄郡王,到底没有强硬的同静嘉顶撞起来,云萱温顺地称是,与雪桂、绿玉一并退出了厅中。
这三人甫一离开花厅,岳以睦就收起适才配合静嘉做出来的凶神恶煞,而是好奇地挑眉,“你有什么要紧话吗?怎么还将人都支出去了。”
静嘉朝窗外瞄了眼,压低声线同岳以睦解释:“适才说话那丫头是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母亲特地叫她来跟着我……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岳以睦顺着静嘉的目光朝外看去,“嗯,小心为妙。傻姑娘也学会谨慎了?嗯?”
静嘉偏回首来,恰对上了岳以睦微带揶揄的眼神,不知怎的,她心情突然就轻松了下来,佯怒道:“臣女可是替王爷担心,王爷怎么也不知领臣女的情!”
岳以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这是近几日来岳以睦第一次扫走了面上的愁云惨雾,露出笑容。“领,怎么能不领。既然二小姐情意这么深,那小王就却之不恭了。”
“虚伪。”静嘉低骂一声,但到底没能掩饰住她面上的欢喜。
不知不觉中,两人一直绷着的心弦都有了舒缓,花厅里的气氛也松快了下来。静嘉抿了抿唇,试探地问询:“毓慎说王爷近日格外的忙……朝堂上的事,可还都在掌控里?”
静嘉知晓岳以睦想要什么,却并不敢宣之于口,她话虽说的委婉,却也点到了要害之上。对于岳以睦来说,太子一时势大并不可怕。毕竟这么多年过来,太子都保持着一枝独秀的地位。只要局势没有失控,岳以睦境遇再坏也不过是做个闲散宗室罢了。
岳以睦听静嘉这么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我没想到父皇这么护着太子,也没想到父皇的病突然就有了起色。太子……可能是让人向本王隐瞒了病情,他之所以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大概是早料到父皇身体会好起来。”
静嘉知晓事情的利害,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赵太医不是你的人吗?他难道打听不到皇上的病情?”
“本王有让他每次都查验一下父皇汤药的药渣,大致做个判断,照理说这个冬天……父皇未必能熬过去的。”岳以睦顿了顿,对于这个九五之尊的父亲,他心里既有敬畏也有崇拜。皇帝身体若能康复,岳以睦心里还是高兴的。但这样突然的反转,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看着岳以睦的犹豫的神色,静嘉以为他是怀疑赵太医有所欺瞒,不免出言相问。孰料,岳以睦却摇了摇头,“不会的,本王心里有数儿。大概那药渣从一开始就让太子做了假,怪不得他。”
“太子的心机也太深沉些……”静嘉感慨一声,这与太子看起来的温文尔雅全然不同,表里不如一的男人让静嘉从心底不喜。
当然,做出给自己弟弟戴绿帽子的事来,本身就说明这太子德行亏的太多了。
岳以睦见静嘉脸上浮出阴郁来,安慰地朝她一笑,“本王肯告诉你,是为了不让你乱猜,不是为了让你操这些不该操的心。”
静嘉点了点头,故意拿话噎他,“我知道,朝中的事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子老老实实在家守着就对了。”
“你这什么口气。”岳以睦无奈地笑出声来,“本王还不是为了你好?”
“是是是,多谢王爷恩典。不过……王爷,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你是一个人。”静嘉从玩笑渐渐变得认真,最后一句话说得更是添了几分掷地有声的意味。
岳以睦眼中透出几分温柔,“你有这份心,我就不会是一个人,这都三月了,内造办可让你试过嫁衣了?”
为了阻止静嘉更多的胡思乱想,岳以睦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岔开。
静嘉没有留心,顺着他的话往下答:“早就送来试过了……”
涉及婚事,静嘉脸上渐渐浮出红晕,她不是不期许的,若不是朝堂上突如其来的变动,她现在一定会专心于期待她这一世的婚姻。只可惜,静嘉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担心岳以睦,更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在午夜时生出那些可怕的梦魇。
她总是梦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押送刑场,手起刀落时,静嘉会瞬间惊醒,再然后,便是一整夜的无眠。
那身影固然熟悉,可她从来没有看清过那人的面容。
一次次被噩梦吓到浑身冷汗,静嘉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她对岳以睦的担心,真的是一日更甚一日。
岳以睦看着静嘉的秀面从娇羞变成淡淡的恍惚,不由心中一软,岳以睦朝外面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他将静嘉的手拢在了掌心。“别急,就二十几天了,你等我。”
静嘉认真的点头,“我等,你可别食言。”
“傻姑娘,母后赐的婚,本王怎么会食言?”
这一次,静嘉没有亲自去送岳以睦走,她突然很怕看着他离开,很怕岳以睦这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阴险如太子,当真会放过这样野心勃勃的临淄郡王吗?夺嫡一事向来都是不成功便成仁,静嘉不敢问岳以睦到底还有几成胜算。
她想要的生活,真的会如期而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