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为了缓和永安侯与倪家的关系,平衡太子党内的天平。苏承徽晋为了良媛,皇上还下旨,敕封苏承徽的胞弟,永安侯嫡长子为永安侯世子,苏氏的种种不满终于被弹压下来,倪家上下俱是松了口气。
八月廿三,永安侯府设宴庆贺嫡子受封,倪家人赫然在受邀之列。
邵氏思忖一番,把儿媳妇和静嘉都划入了随行人员中。
这一日一早,盛装打扮的静嘉与母亲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邵氏颇为欣赏的打量了一番今日静嘉的装扮,这一套饰以绿松石的金头面与她绿色花缎马面裙头尾呼应,衬得人既有精气神儿,且不失稳重。
因着天儿已经凉了下来,静嘉在交领短袄的外面罩了件儿捻金织花缎的比甲,这又与她裙襕上的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相衬托。
这一年里邵氏带静嘉出席的场合不多,她已经极少见到静嘉这样庄重的穿戴了。如今细看来,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不曾让她失望的。
静嘉坐在邵氏身边,其实颇有几分惴惴。一般陪母亲参与这种应酬,不是人多到变成小透明,无聊至死,就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虽然,她笃定自己不是今日的主角儿,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事实上,虽然没有如静嘉担心的一般,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她却瞧见了一个意外的熟人——临淄郡王,好在静嘉身处女眷席,两人位置离得颇远,因而岳以睦仿佛并未注意到静嘉的存在。
倪府与永安侯本没有什么交情,可正处在太子要求两家人粉饰太平的节骨眼上,邵氏携儿媳赵菡、女儿静嘉理所当然就坐在了离永安侯夫人最近的位置上。邵氏与永安侯夫人挽臂交谈,亲热的好似姊妹俩,静嘉从旁瞧着,甚至觉得母亲与孙夫人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幸得静嘉与赵菡都是常出入这些场合的人,对京中贵妇圈这种面儿上和气,背地下阴招儿的环境已是十分适应,因此俱是笑意盈盈地陪着邵氏演戏。
永安侯世子如今才十四岁,锦衣华服之下尚且是一个稚气的孩子,不过他既出身侯门,自小养尊处优,受的是贵族教育,陪父母应付起这样的场合,倒还算得心应手。此时与永安侯周转在各位官员之间,一点拘谨都没有。
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这位小世子童年的时候摔伤过,落下了腿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因着今日来的多是有爵位的门第,像倪氏这样的新秀家族一般是很难跻身进来。不过大家对倪苏两家人的恩怨已经很是熟悉,是以都恍若不觉,待邵氏就好像结交多年的闺蜜一样亲热。赵菡的父亲才晋封了英武伯,对于这位倪家的少奶奶,大家也还算照拂,时不时就拿话题捎上她。
这样对比下来,含笑坐在赵菡下首的静嘉,就显得备受冷落了。
不过静嘉也还算自得其乐,从她的位置,正好能瞧见苑里翩翩起舞的女子们,丝竹之声并不算响,但只要仔细去听,还是能听的清楚。舞女们身段儿妖娆,虽说舞姿没什么新颖之处,可胜在衣袂飘飘,粉纱黄缎,配上一个个儿纤苗佳人,静嘉几乎生出一种看春晚的感觉。
当真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气氛啊!
静嘉放下筷子,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接着向赵菡附耳:“嫂嫂,我想去更衣。”
呃,不好意思,刚才喝多了鲫鱼汤。
待静嘉悄声说完,还不忘指指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汤碗,委婉地表达出自己对嘘嘘的渴求。因在外人家,赵菡不敢自作主张,目光冷淡地扫了眼静嘉,接着又把话传给了邵氏。邵氏的眼神看起来要慈爱多了,人有三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邵氏朝静嘉颔首一笑,静嘉抿唇,不动声色地从席面上撤了下来。
虽说得了邵氏的批准,不过这偌大侯府,“洗手间”在哪依旧是个棘手的问题。静嘉四下环顾,没找到能询问的“服务员”,只能先与姚黄两人顺着庭院游廊,往外走走看。
永安侯此番宴请的人不少,因而将宴席摆到了花园儿里,曲水流觞,亭台楼阁,静嘉曲曲绕绕,也没找到一个能如厕的地方。
总不能找棵树解决问题吧?
正是发愁的时候,姚黄扯了扯静嘉的袖口,静嘉回首,一个翠袄绾双环的丫鬟朝着她迎面走来,不等静嘉出言叫住她,那丫鬟已是上前向静嘉欠了身。“奴婢见过倪姑娘。”
静嘉与姚黄面面相觑,“你认得我?”
“是,侯夫人瞧见您往园子深处走,让奴婢来问问,可有什么能帮上姑娘的。”
真是太好了!静嘉险些抚掌,“我想更衣,不知可有个方便的地方?”
静嘉依旧选择了略为含蓄的表达方式,毕竟直接拉着人家问茅房在哪,总是不礼貌的。
“请姑娘随奴婢来吧。”这小丫鬟领会的快,静嘉不免欣喜,顺便在心里感慨了一把——要么说宁娶大家婢呢,极懂规矩,人又聪明,唔,模样长的还不错。
与姚黄跟在这丫鬟身后,绕过了一片竹林,便见到一个月亮门,接着,一座院落映入眼帘。那丫鬟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领着静嘉径往其中的正房去。
静嘉见这情状,根本不是去WC的节奏,忙止住脚步,蹙眉问道:“你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吧?我是想去……”
“去哪?”
正房的门被倏地推开,静嘉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被梗在了喉咙里。剑眉入鬓,高挺的鼻梁,还有这一身正式的不得了赤红皮弁服,不是适才惊鸿一瞥的临淄郡王是谁?
静嘉再斜睇那领路丫鬟,她已是向临淄郡王欠了欠身儿,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把推开的院门重新掩上。静嘉扶额,这临淄郡王是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腹诽归腹诽,静嘉还是颇知趣地裣衽行礼,“臣女见过王爷。”
不知是不是因为岳以睦没穿常服,因而十分端着架子,竟还颔首回了静嘉一礼,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二小姐多礼。”
静嘉满心纳罕,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歪头,带着疑惑望向岳以睦。岳以睦见一身庄重地静嘉摆出了这么个姿势,绷不住脸轻笑一声,接着退回正房中去,更示意静嘉一起进来。“真是个傻姑娘,本王茶都给你沏好了,不赏脸来品一品?”
静嘉觉得自己此时脸一定涨得红了,天知道她快憋死了,这人竟然还邀她喝水!踟躇半晌,静嘉选择坦诚。“请王爷先告知臣女,这间院中……哪里……哪里可以方便。”
“方便?”岳以睦大脑只有一瞬地短路,很快又反应过来,十分不厚道地喷了笑。“本王没猜错的话,拐弯,后面倒座房,最角上那一间。”
静嘉闻言,顾不上再说别的,捂着脸一溜小跑去解决个人问题了。待瞧不见静嘉的影子,临淄郡王才一边笑,一边进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