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加的阴沈,甚至开始零星的落着雨点,有几滴水落到了男人的脸上,让他本来俊逸的面容,变得有些落魄阴沈起来。他没有抬手抹去,只是骑在自己高大的骏马上,眺望着远方缓缓离去的车队,直到最後一抹影子从视野间消失。
“将军,御驾已经走了,其他的大人可都回城去了,你还要在这站多久?”苏漓刚学会骑马,跨下的小马驹子不断的小步兜着圈子,他也不知该将缰绳松些还是抓紧写,只得一面小心翼翼的抓着深棕的鬃毛,一面看着有些反常的男人。
百里霂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突然开口道:“他身边那个太监,我始终不喜欢。”
苏漓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为什麽,我看那个……那个公公还好,也挺和气的。”
“不是那个人好不好的问题,”百里霂摇了摇头,“而是,我觉得,若有一天他出了事,祸因必是由那个太监而起。”
他长叹了口气:“唉,我早说过,他不是做皇帝的料,干的唯一一件聪明事,就是提拔我做了将军。”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苏漓急的手上一用力,拔下了几根鬃毛,小马驹痛的一跳,幸好没把他摔下来。
男人没有再接腔,沈默的望着远方。
苏漓觉得从那眼神里仿佛看出了些什麽,他探过头去:“百里霂,你莫非是爱慕皇上?”
百里霂成功的因为他这句话转过了头,露出了平日有些阴险的笑容:“怎麽,开始称呼本将军的名讳了?”
苏漓吐了吐舌头,咕哝道:“我可不是曲副将,把你当神一样供起来,连个屁都是香的。”
“呵呵,”百里霂笑得春风和煦,一转话头,“苏漓,你这两日马术精进啊。”
苏漓刚意识不好,却已来不及了,百里霂狠狠地在他的小马驹臀上抽了一鞭,只听一声长嘶,小驹子撒开四蹄,拼了命的向前奔去。
苏漓死命的抱着马脖子,头发都颠散了,勉强回过头来骂道:“百里霂你这个混……咳咳咳……”
华贵的大辇内,皇帝沈默的坐在正中,外面淅沥沥的声音愈发响了,他抬了抬眼皮,向一边问道:“又下雨了麽?”
蓼湘点头应道:“是的。”
景焄看来很是憋闷,长长吁了一口气:“到什麽地界了?”
蓼湘站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才回来,向他道:“已到霍州了,听说再过七八日就可以抵达京城。”
“哦,”他懒懒的点点头,“来,坐到我身边来。”
蓼湘依言挨着他坐下了。
“你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是怎麽了?”
“我没有啊,”蓼湘摇头,露出个疲惫的笑容,“也许是路途奔波,有些累了。”
“你担心齐苓参与了谋反,怕我杀了他?”景焄按了按额角,低声说道。
蓼湘的脸色变了变,忙说:“他不会的,他怎麽会傻到去参与谋反。”
景焄直直的盯着他,目光淡淡的,并没有说话。
沈默了一会,蓼湘偏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若是他真的……你会处死他吗?”
“蓼湘,”景焄抬手抚了抚他的脊背,慢慢的开口道,“你该知道的,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我不会赦免他的,我只能保证你不会受牵连,其他的……”
蓼湘头垂得很低,他用手掩住脸,声音闷住了:“我知道了……”
“你……”景焄正要说什麽,外面忽然传来侍卫长於衡的声音。
“皇上,羽林军麾下兵曹参军李斛求见,说是有急报禀报。”
景焄神色一凛,一扫先前的慵懒:“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满面尘土,发髻散乱,嘴唇干裂,一看就是疾驰了许多天的样子,他身後还跟来了曲舜手下的一个小亲兵。
这李斛不等景焄问话,咽了几口唾沫就急急的开口道:“皇上,出事了,七日前安国公旧疾复发,薨逝了。”
“什麽!”景焄脸色一变。
李斛继续道:“驸马杨锦栉当夜谋反,带着六千人围困皇城,明将军命属下来给皇上报个信。”
景焄扶着椅座的手指颤了颤:“你出来的时候宫内局势如何?”
“本来那夜明将军就已下严令闭了所有宫门,谁料宫中有内贼,偷开了南门。逆贼由此门进入,直窜中宫,在景阳宫前被明将军领兵拦截。他们用的大多是弩,一箭就可以穿透三层铠甲,直至属下出宫,将军还在与逆贼交战。”他说到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看了看皇帝,“将军说,若是逆贼占了皇城那天,就是他身死之日,他会放一发鸣箭告诉城外的兄弟。”
景焄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又有些转还,他转向一边的小亲兵:“前锋营还有几日能到京城?”
那小兵忙禀道:“曲将军已在两日前听说了这件消息,当时就下令急速行军,现在算来,应该还有三天就能赶到京城。”
“好。”皇帝低声应了一句,他闭上眼抚了抚渗出薄汗的额头,“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大辇内又恢复安静,他才睁开眼睛,看见蓼湘带着苍白的有些惊慌的神色,正担心的看着他。
“你说,羽林军真的能撑住十日麽?”他这句话说的极低,像是自言自语。
第四十五章
蓼湘张了张口,他想他应该说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真命天子自有庇佑;或者京城乃龙气聚集之地,定不会让谋反之人得逞;或者……但他说不出来,他只是站起身,轻轻抱住了皇帝的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百里霂说的没错,我根本就没有运筹帷幄的本事,自以为万无一失,却……” 景焄咬牙说道,“这次若是宫中失守,後果不堪设想。”
他用力的抓着椅边龙头扶手,指节泛白:“我可不想看见景瑒或是梓瑶他们被刀架着押到我面前来。”
蓼湘的胳膊环得更紧了些,只是不断重复着:“不会有事的。”
兴许是承他吉言,过了几天,京城传来消息,羽林军整整十日一直将反贼们封在景阳宫之外,直到曲舜率大军赶到。
等辎重营同皇帝的御辇到达京郊的时候,所有反贼都已被或擒或杀,悉数剿灭。
这次回京的气氛不比离京的时候,文武百官夹道而拜,连吴相也露出赞许的神色,称颂皇帝有胆有谋,调来大军解了这次的危难。
景焄听着他的颂词,笑得有些苦,自己明明先机占尽,却如此狼狈的收了场,若不是明宏带领的羽林军勇猛得出乎了他的意料,那麽这次回京,也许只会落得一身骂名。
他在众人中看了看,向近侍询问道:“明将军呢?朕可要好好褒奖他才是。”
“启禀皇上,明将军此次受了伤,在家休养,不能前来迎驾。”
景焄点点头:“让他好好养着吧,朕过几日再亲自去看望他。”
他顿了顿,又问道:“这次祸乱,宫内可有人被惊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