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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47)+番外

作者:蒟蒻蒟蒻 阅读记录

景焄神色缓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朕知道,朕一直是信你的。”他拉着百里霂坐下道,“既然如此,又何惧他乞颜恼怒发兵呢。”

百里霂的神色黯然了下来,他垂下眼睑,沈默良久,叹道:“皇上终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

“嗯?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皇上杀过人吗?”百里霂低声问,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手指纤长,浑然有力,掌中和指肚都有薄茧,他没有等皇帝的回答,继续说道,“我十七岁才上战场,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北凉的小兵,他的血喷在我脸上还没有干,我就又杀了第二个人,然後是第三个,第四个……战场就是这样,能把普通的人变成魔鬼,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

他的嗓音有些微薄的嘶哑,像是陷入了回忆:“回来以後,我的剑丢了,它卡在一个人的骨头里,我来不及拔出它,另一个敌人已经来了,我只能就近捡起了一柄刀,杀了那个人。”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柄刀我到现在还保留着,那是个北凉人的刀,刀柄裹着细皮,裹得很好,看样子是个女人的手艺,怕她的男人握不惯那把刀,可惜,她的男人死在战场上了。”

景焄看着他:“甯旭,你想说什麽?”

百里霂并不看他:“皇上还记得听到的那首北凉牧歌吗?”

景焄点点头:“朕记得。”

“不论是谁,都总有人在等着他回去,”百里霂转向他,“皇上是一国之君,掀起一场战争很简单,而战争过後,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皇上知道麽?”

他自己摇了摇头:“你我都不会知道。我一向是个怕麻烦的,这次带着乞颜大汗跋涉一个月来到京城,不顾众人弹劾,费尽唇舌想让皇上答应这次和亲,为的不过是将来边境再无机会重燃战火,百姓安居乐业,关内可以买卖通商,关外可以牧马放羊……”他说到这,声音有些哽住了,便没有再往下说。

景焄渐渐的低下了头去,过了许久才道:“朕知道了,你……容朕再考虑两日。”

百里霂仿佛又想起了什麽:“对了,乞颜说从阿尔巴拉帐里查抄出了与我朝官员私通的信件,准备上交给皇上决断,这两日应该就要到京城了。”

“朕知道了。”

“那臣先告退了。”

景焄无力的挥了挥手:“去吧。”

第二日清晨起了一场薄雾,青石板上的湿意还未散去,已是急匆匆的踏过了一个身影。

郑曲刚伸了懒腰,半个呵欠还没打完,就看到了面前的人:“哟,这不是小秦公公嘛,大清早的有什麽事麽?”

秦德宝陪了个笑:“郑公公客气了,小的是前来问个话,不知皇上起了没有?”

郑曲笑了两声:“是湘公公遣你来问的吧,今个可不巧,皇上早起了,在御书房跟明将军说话呢。”

“哦,那小的回去跟公公说一声。”他又客气了两句,转身正准备走,就听身後有人喊道。

“那位是小公公是不是湘公公身边伺候的?”

秦德宝闻言转头一看,是个年纪不小的宫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小的正是,不知姐姐是?”

那宫女急切的说道:“湘公公在哪?我这有件急事。”

秦德宝有些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番:“不知是什麽急事?”

“我是燕襄筑供职的宫人,今个一早中书侍郎齐大人的夫人就急匆匆的来了,说有急事找湘公公,我在这宫里转了半圈也不知湘公公在哪,这……”她一面说一面擦着额上的汗,显得很是着急。

秦德宝一听是齐苓的夫人,忙收起怠慢之意,道:“姐姐请跟我来。”

这边蓼湘也是刚刚起身,听说了此事,急匆匆的向燕襄筑来,一面走一面对秦德宝道:“这倒奇怪,阮小姐如今应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怎麽不在家好生养着,又到宫里来找我?齐苓也没陪着她?”

秦德宝见他走得飞快,只能一路小跑的跟着,接腔道:“这个我也猜不到啊,莫非是……家里出了什麽事?”

蓼湘听了这话,微微变了脸色,越发加紧了脚步。

阮嫣竺在一间耳厅内等他,她肚子比几个月前大出许多,脸也富态了,见了蓼湘迎上来时步履很是蹒跚。

“阮小姐,你现在怀着身孕,怎麽还到宫里来?”蓼湘话一沈,“是出了什麽事麽?”

阮嫣竺初时低着头,轻声道:“兄长,能否让其他人先回避?”

蓼湘看了看身後的秦德宝,低声吩咐道:“带着他们下去吧,把门掩上。”

秦德宝忙躬身应了,带着几个屋内随侍的小宫女们退出门去。

蓼湘柔声道:“阮小姐,现下没有旁人了,你有什麽事便说吧。”

阮嫣竺这才抬起头,脸色有些憔悴,她上前两步,竟是要给蓼湘跪下,蓼湘大吃一惊,忙搀住了她,惊疑不定的问:“阮小姐,这是做什麽?”

“兄长,”阮嫣竺哭道,“救救相公吧……”

蓼湘听了这话,已然呆了,身子也凉了半截:“他……他不是与谋反无关麽……”

阮嫣竺抽抽噎噎的说道:“我也是前几日才觉察相公他有些不对劲,总是像有什麽心事,问他他也不肯说,直到昨个夜里……”

此时蓼湘已略微镇定了些,他将阮嫣竺扶到椅子上坐下,从袖子里摸出手帕递给她,安抚的说道:“你不要急,慢慢说。”

“昨个夜里,我问的紧了,他才说……”她一面抽泣一面说道,“他曾因为那个杨驸马教唆,跟北凉的一个什麽拉的王有些书信往来,如今这些信若是落到皇上手中……就……就……”

她说到这里,用帕子捂住脸,又哭了起来:“如今可怎麽办呢,我也不敢去找父亲。听说,这是杀头的重罪,可怜我的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世,难道就见不到他爹了吗?”

蓼湘早已青白了脸色,脑中轰鸣,简直听不到阮嫣竺後来的话,身形都有些摇晃。

“兄长……”阮嫣竺哭了一会,见蓼湘木然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有些迟疑的碰了碰他的手,只觉得冰凉。

蓼湘这才回过神,他看着阮嫣竺的头顶,低声道:“阮小姐,别哭了,给别人看见就不好,我们现在出宫,我去见见齐苓,”他看着这个怯懦温吞的弟妇,有些不忍,“别怕,不会有事的。”

齐府比之前虽然多了几个下人,但仍是稍显冷清,蓼湘将阮嫣竺交给了她的乳母,劝了两句。这才找到管事的祝伯,径直问道:“齐苓他人呢?”

祝伯认识他,陪着笑道:“先生在书房。”

蓼湘还认得他府里的路,很快就找到了那间装饰古朴的书房,推门进去,就看见齐苓一脸颓然的坐在正中的藤椅上。

齐苓抬头见是他,脸上一喜,站起身迎上前来道:“哥哥……”

还未走到近前,蓼湘已抬起一脚踢在他腹上,他毫无防备,被踢得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吃惊不小:“哥哥,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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