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铠甲掩饰了杨琰纤细的身形,火红的重盔下只露出他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他抬起手,抚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像个英气勃勃的年轻将官。
“我未曾上过战场,只读过卫长轩常看的那几本兵书,不过我还有几分把握能够击退外敌,”杨琰笑了笑,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张狂,“此战,我亲自为主将。”
他说完,便向外走,门外是列队整齐的左右骁卫,马嘶声此起彼伏。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向着温芷道:“兰郁,你说的很对,即便我没有机会登上帝位,但这天下依然会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温芷怔怔看着他,看他火红的铠甲穿过穆王府漫长的过道,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永安十年,夏。
燕虞军攻破西北防线,举兵南下,朝野皆惊。其后陇州血战,僵持十数日。穆王杨琰亲自率兵前往抗敌,阻击燕虞大军,另一方面又派密使前往燕虞牙帐,重金贿赂大阏氏赛罕。突厥主将阿史那棘连与穆王所领东胡大军几度交锋,心腹大将摩尔多被俘,仍坚持不肯退兵,直到延图可汗传来手令,才不得不退出盘门关。
因此一役,穆王杨琰的声名在国中达到顶峰,原先那些关于穆王心怀不轨的传闻也烟消云散。直到多年后穆王薨逝,武帝赐谥号为“靖”,便是褒扬此战中穆王平靖外敌之功。
尾声
九月二十七,建安城。
秋意已经很深了,窗外的竹子却依然浓绿,竹叶随着微风细碎地摇晃。杨琰坐在竹制的脚踏上,斜倚着床边,百无聊赖地拨着手中的旧箜篌。
窗外的风势渐渐起了,竹叶被刮得沙沙作响,如同雨声。杨琰记得父王从前很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弹起箜篌,现在想想,他那时应该是在思念阿妈。他忽然有些明白父王那时的心境了,雨声听着真是寂寞啊。
身后的床榻上隐约传来了一点响动,这是竹制的床板,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发出声响。杨琰有些忐忑地回过头,他看不见,只能迟疑地伸手向枕边摸去。手却在半空中被握住了,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有些喑哑,轻轻唤他:“也奚。”
他有些茫然地僵在了那里,像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而竹榻却又传来连绵的声响,是卫长轩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这里……是哪?”
杨琰终于回过神来,他慌忙想要站起来,却又打翻了膝上的箜篌,他只得重新俯下身去捡起箜篌,低声道:“你忘了,这是你的府邸。”
“唔,”卫长轩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还不是很清醒,“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
杨琰知道他要问什么,低声道:“战事已经结束了,燕虞军没有攻破陇州,已经退兵了。”他咬了咬下唇,“还有,你已经昏睡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卫长轩猛然清醒了过来,显得十分震惊。
“是,三个月零七天,”杨琰的字眼咬得很重,“太医来看过几次,先是说你失血过多,将养几日就会醒。我一天一天地等,却始终都没有起色。”
他说到这,冷哼了一声:“你再不醒,太常寺怕是没有太医了。”
“啊?”卫长轩微微变色。
“我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吓得辞官回家了而已。”杨琰有些不快地道。
卫长轩这才好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又渐渐笑不出:“也奚……”
杨琰从这一声迟疑的呼唤中就察觉到他有无数句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的话,他伸出手指,点在卫长轩的唇上:“嘘。”
卫长轩蓦地安静了下来,他躺了几个月,只能喝稀粥,身上瘦得只有骨架。杨琰靠在他肩上,用脸颊蹭着他的肩骨,声如梦呓:“别说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安安静静地和你在一起。”
卫长轩抬起头,窗外的竹林在暮色中像是盘门关外的绿海,他看着杨琰低垂的睫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
如果人生只有一瞬,那便停在这一瞬吧,他默默地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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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的话
可能有人觉得完结得很突然,不过一开始就准备写到这里戛然而止的。这篇文时间跨度只有十年,也算是两个人最好的十年吧,从相互扶持到各自成长,之后的事就不会再写了,在分崩离析之前画上句号,让他们停在HE的时候吧。
这篇文拖完结拖了很久,一方面是因为爆字数,一方面可能心里有点舍不得,很喜欢这两个主角,本来应该写烦了的,可还是很喜欢他俩orz,真是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果然竹马是我的死穴啊。尤其是长大后各奔东西的竹马…………
后面应该会有甜甜的小番外之类的,毕竟正文里谈恋爱的篇幅真的不多……等到有空会写的。
第90章 番外 放灯(1)
永安十一年,元宵节。
“方管事!”唐安隔着院墙喊道,“朝中的大人们都到了,太子殿下也带着御赐的节礼前来赴宴,不知主子何时出来开宴?”
“不要喊了!”方明满头大汗从内院中跑了出来,他一脸气急败坏的神色,“主子不见了!”
唐安吓了一跳:“怎么会不见了,主子一天都没有踏出过王府,只有傍晚卫将军来了一趟……”
“什么卫将军,那个混账!”方明气得口不择言,就差要跳脚了,“你自己去看吧!”
唐安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也慌了神,赶忙小跑到墨雪阁的后院里。墨雪阁后只有一面临街的院墙,砌得极高,约有三丈,而此刻墙上架了个长梯,正对着院外的大槐树,想是有人爬上梯子过了墙,又从槐树上攀了下去。
“这……”唐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架梯子,“主子该不会是和卫将军翻墙出去了吧,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方明捶墙怒道:“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怕是还不到十岁,不然何至于如此荒唐!”
“可是前厅那些……”
方明想起那些贵客,更觉头痛,挥手道:“你去找阿尔泰少爷,让他代主子开宴,我带人去寻主子回来。”
“阿尔泰少爷……”唐安张大了嘴巴,暗道让那位少爷主宴,怕是很快便会在庆安堂大殿里让人砌炉子烤全羊,可此刻他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得应声去了。
夜色中的院墙外漆黑一片,覆盖了薄雪的青石砖路上,有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你猜现在方明他们是不是急疯了,”卫长轩背着杨琰,一路穿过窄巷,好笑地道,“等我们回去,他定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杨琰伏在他肩头,轻轻笑了一声,他还有些微的晃神。从方才被卫长轩背起来,翻过那道高高的院墙时,他就开始恍惚了。好像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心底有些止不住的雀跃,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暖。卫长轩的脚步很稳,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能听见他靴底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慢慢的,天上下起了细碎的雪珠,卫长轩略停了停,抬起手为杨琰扣上风帽。那风帽很大,把杨琰的眉眼都挡住了,杨琰低下头,紧紧抱着卫长轩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