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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原版)(48)+番外

曲舜气得变了脸色,几乎要挥拳相向,却终究因为身体虚弱忍住了,他拄着剑勉强撑住身体,沈声道:“陆参将是世家出生,一入伍便有军衔,可曾喂养过战马,打扫过马圈没有?”

“你这是什麽意思?”

“我们大炎的军队以前马匹稀缺,只能用步卒去抵御强虏重骑的日子想必陆参将没领略过。这些马都是从小驹子起就由士卒们亲手喂大的,”曲舜指着雪原上一群群的战马,突然喝道,“你根本就不会明白,一名军人对战马的感情!”

陆梓第一次看见他怒吼的样子,有些惊吓的往後缩了缩。

曲舜的体力也消耗到了极限,他靠在炭火马身上,缓缓摇了摇头:“陆参将要取马血给士卒们暖和身体,填饱肚子,这原是对的。但是陆参将,”他低声道,“再没有什麽,比屠杀战马更能消耗士气的了。”

陆梓看着他眼里泛出的血丝,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再反驳:“依曲将军所说,现在该如何?”

曲舜低头沈思了一会:“马不能杀,但是马鞍可以取一些,劈成碎柴,升几堆火,把那些冻肉烧熟给大夥吃。”

军令传下去後,曲舜缓缓拖起疲惫的身躯,牵着自己的马,离陆梓远了些。四周三三两两都是士卒,面色都被冻得泛着青灰,丝毫没有刚出城时的锐气。身侧的炭火马也垂下头去,不停拨弄着脚下的积雪,想要啃食下面掩埋的草根。

原野四周压抑着沈闷的气息,几乎让曲舜喘不过气,他想到出征的使命,心里就一阵钝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炭火马的右侧缚着他的盾,盾心的铜片在雪光的返照下模糊地映出他的面容,鬓发蓬乱,脸色苍白,这样的将军又怎麽能鼓舞士气,怎麽能带兵杀敌。他抽出腰间的佩剑,狠狠的击打在铜盾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

他记得几年前,将军曾经在三军前以剑击盾,放声高歌,那是炎军百年来传唱的战歌。他一面想一面击着盾,低声唱了起来:“持剑登高西北望与子征战路茫茫家国万里山河壮

岂容胡虏肆猖狂

男儿生当赴沙场

何惧尸骨埋异乡

十万八千好儿郎

开我疆土守四方”

当他唱到第二句时,身後便有人开始轻声应和,到後来,附近的士卒们全都聚拢到了他身侧,一句接着一句的唱了出来。也许因为士卒的面颊都被冻僵了的缘故,很多吐字都十分含混,混在风里听着更是模糊,但是歌声中的雄壮丝毫没有因此消弭。曲舜却觉得胸口的血像是烧滚了,把刚才的迷茫失落都冲散开去。

不多时,武校尉用铁盔乘了一盏烧热的雪水和一条半生的羊肉递了过来,轻声道:“曲将军,可以匀出来的马鞍都被烧得差不多了,今天夜里恐怕没有可以烧的柴火了。”

“那倒不妨事,这里的位置我们还不清楚,说不准有北凉驻兵,要是夜里点起火来那就太明显了。等到天一擦黑,你们就把所有的火堆熄灭,整理行装,准备开拔。”

武校尉吃了一惊:“今夜开拔?”

曲舜重重点头:“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了,哈丹库仑还是要去的。”

“可是,将军,”武校尉狐疑的看着他,“我们现在连方向都分不清,怎麽找得到哈丹库仑,更何况是夜里?”

曲舜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只要一直向北走,就能看到北凉人世世代代栖居的赫剌山,赫剌山的东边就是哈丹库仑。”他喝了口铁盔里的水,轻声笑了笑,“至於方向,说不定到了夜里反而容易分辨些。”

第41章

这是一个明朗如曦的星夜,不同於白天的阴霾,星光如同水银洒在茫茫的北凉原上。那个夜晚,有年老的牧人在帐篷里隐约听见战马嘶鸣,他掀开帘门偷偷向外望了一眼,却什麽也没看见。在他打算缩回头的时候,远处微微起伏的雪白山丘上恍惚有什麽影子一闪而过,那是拔剑一挥,而剑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北凉的王地。

灵州城。

巍峨的城墙在经历北凉军队连续几日的攻城之後,充斥着血腥与浓重的硝烟,城墙上几处被撞开的坍塌像是裂开了一道道狞笑的口子,四处散着被烧焦的木料和废弃的箭矢。

轰隆隆的战鼓声渐渐远去,烧灼的夕阳映在城外的雪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血。苏漓笼着手站在城墙根的阴影里,冷得不停地跺脚。受伤的士卒一个个从城墙上被抬了下来,抬往城中临时搭起的青色毡棚。因为药物供给不足,很多士卒的伤势都严重恶化,为了防止伤口溃烂,军医们不得不用烧红的铁片炙烤伤处,毡棚里不时传来惨痛的叫声,无论谁走过那里脸色都会十分难看。

苏漓收回目光再向城墙上看时,终於看见了百里霂的身影,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眼睛下面一大片浓重的阴影,脚步也十分沈重。

“将军,”苏漓迎上去,略压低了声音,“你今天的药还没喝。”

百里霂微微蹙起眉:“我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那些药不如留着送去给其他将士。”

“可是……”苏漓一急,扯住了他的袖子。

“将军──”一名小卒飞快的跑了过来,高声道,“北凉人正在後退,似乎要撤兵。”

“什麽?”百里霂先是一惊,而後又隐约露出些喜色,“莫非是……”

他没有再猜测下去,大踏步的向了望的角楼上走去,其他几名将士也都忙快步跟了上去。登高望时,只见那支举着北凉王旗的大军果然在向北後撤,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左右骑兵混到了一处,乱嗡嗡的,似乎十分紧急。

百里霂连拍了栏杆几下,神情很是激动:“定是曲舜带兵破了哈丹库仑,所以北凉大军着急回援。”他转头道,“立刻纠集兵马,本将亲率两万人追击,与曲将军夹击合围!”

昭武校尉李廷紧皱眉头道:“将军,曲将军他们遭遇风雪失去音讯已有数日,真的能在这两日之间大破哈丹库仑麽?会不会是北凉人假装退兵,诱我们出城对战。”

百里霂慢慢冷静下来,看向他:“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他又敲了敲木栏,“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击,就失去了最好的战机,人生如棋,不如今天就来赌这一战。”

“将军,”白凡低头看了看城中开始集结的三军,面带忧色,“预借函州的军备还有三日才到,我们就凭眼下的装备去追击北凉人麽?”

百里霂沈默了,良久才低声叹了口气:“这场战局,我们输了太多……”他阴翳的看着城下,忽的喝道:“两万人马,备齐了没有!”

宋安第一个答道:“已经备齐,悉听大将军差遣!”

他身後立刻响起如雷般的万人应和:“悉听大将军差遣!”

“好!”百里霂拿过亲兵手上的重盔,沿着木质台阶向下走去。

另一名亲兵早已将逐日牵了过来,恭敬地递上手中的缰绳,百里霂正要接过,忽然从街道那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条军道没有紧急军情是不得跑马的,而这马蹄声竟由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