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王姨娘这么一比喻,厅中的众人才明白了彩墨那句话的意思来。难道这彩墨是因为这新进门儿的媳妇儿拈酸吃醋,做出了这匪夷所思的事?罗氏等人想一想,这彩墨服侍无忧五|六年,日子长了难免对自己主子有了些感情,但无忧不是公子,彩墨也不是通房丫头,这醋就吃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最终还是炎文贵低声说了句:“古来宫中就有对食,宫外也有磨镜……”
这一声虽然低,但不啻是平地一声雷,现在罗氏和焦姨娘都明白了彩墨为什么这么做?当然炎无忧也是明白的,面儿上仍然是冷清如常,但眼中不免透出些惊色,眼底藏着狐疑。又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慕汐颜,只见她皱着眉似是在想才将听到的那什么“对食”和“磨镜”,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炎无忧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再将目光投注在跌坐在地上的丫头彩墨身上,只见她听了自己爹爹说得那句话后,目光闪烁,贝齿将下唇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厅中静了一会儿,众人看着彩墨似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而罗氏的眼中更是有着深深的厌恶之色。
“彩墨,你当真对无忧生了那种心思?”罗氏率先回过神来阴着脸冷声问道。
彩墨转头看向炎无忧,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之意,泪水喷涌而出。炎无忧有些小小的不忍,侧过头去不看她,只说了句:“彩墨你何必如此?”
罗氏神色愈冷,藏在大袖中的手握了起来,沉声吩咐身后站着的管事妈妈赵嬷嬷道:“赵妈妈,你即刻带人将彩墨带到前头倒座房的马厩中,吩咐外头小厮好生看守着,明日一早便叫人牙子将她领去发卖了!”
赵嬷嬷应了声“是”,便从后头走出来,到外头去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一左一右来将彩墨从地上架起来。谁料彩墨却从两个粗使婆子手中挣脱出来,大声哭喊道:“彩墨自八岁上进府,老爷太太并姑娘和姨娘们待奴婢不薄,如今奴婢糊涂做下这等奸恶之事,得这结果也是应当,只是在出去之前,我想向老爷太太并姑娘姨娘们磕个头!”
两个婆子不及阻止,只见她已然重重的向炎文贵跪下磕了个头。炎文贵没有说话,坦然受了她这一个头。赵嬷嬷和那两个粗使婆子见自家老爷应允了,便站在一边,任由彩墨一一向着罗氏,炎无忧,焦姨娘,王姨娘磕下头去。
磕到王姨娘跟前时,王姨娘叹了口气道:“你一进府便在我那院子里做了一年粗使小丫头,因见你伶俐我才把你推荐到夫人跟前,夫人又把你选进去服侍大姐儿。谁曾想如今你却生起些不该生的心思,做下些不该做的糊涂事。我嘱咐你一句,以后出去了,不管到哪家去为奴为婢安分些便好。”
彩墨嗫嚅抖着声说了声:“奴婢谨记姨娘教诲……”
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纷纷坠下,直起身来从地下爬起来,又转脸深深的看了慕汐颜一眼,彩墨方转身毅然大踏步的往厅外走去。赵嬷嬷和两个粗使婆子见状忙随后跟上走了出去。
彩墨出去后,厅中气氛好一阵沉重,最后还是炎文贵站了起来说了声:“都散了罢。”又对罗氏说了句:“走,咱们回房。”
罗氏微微一愣,这一晚老爷本来是应该轮着去王姨娘房中歇下的。看了眼王姨娘,只见她面儿上挂着笑站起来欠身向着她和炎文贵蹲身一礼,和声道:“那妾身带着长竹回去歇着了。”
炎文贵随意挥了挥袖,已然大踏步往西稍间的卧房中去。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向罗氏行了礼各自退出房回去歇息。慕汐颜跟在炎无忧身后径直往后头歇息的院子里去,彩书,彩宣,山茶,腊梅紧随其后。一路上,炎无忧都没有说话,慕汐颜想她此时心头一定是不好受,自己跟前服侍了五|六年的丫头被查出是那个偷窃印石陷害别人的人,任是谁一开始都无法接受。
汐颜一路走着一路暗暗的想,方才彩墨说是因为姑娘对自己太好了,她才做这事情来陷害自己。又听到王姨娘说什么公子,通房丫头的话,这个她倒是明白,想来是彩砚喜欢姑娘,所以就对姑娘对自己好看不顺眼,吃醋,做傻事了。
不过若是自己像彩墨一样跟在姑娘身边儿五六年,也难免会喜欢上有倾城之貌,又如此聪慧如此有才华的炎大小姐的。汐颜暗暗设想了下,要是自己看见姑娘对别的人好,心中也会有些发酸不舒服呢。要怪,也只能怪炎大小姐太像个从月宫内飞到凡间的嫦娥仙子般让人着迷。
独自在心中腹诽了一会儿,汐颜忽然想到今晚公公炎知州说到的那什么“对食”和“磨镜”,好像一听到说这个,婆婆罗氏的脸色就不好起来,直觉让慕汐颜觉得这两个词不是什么好事儿。
要不是见炎无忧一直无话,面如寒冰,她真想问一问姑娘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也难怪汐颜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不曾读书,平时也就在内宅中做针线,厨房中做饭择菜等,身边儿的祖母和嫡母也绝对不会有机会和她说起这个。
今晚炎无忧的心情确实不好,虽然一早就知道今日很可能是这个答案,可真得落实了又觉得无限怅惘。一直在身儿边服侍了好几年的丫头,说发卖了就发卖了,总还是觉得很不适应,有些舍不得。
进了自己院中后,炎无忧转身对身后跟着自己的汐颜轻轻说了声:“早些歇着。”
慕汐颜忙应了声“好”,复又加了句:“你也别……别不好受,早些歇着。”
炎无忧微微一笑道:“我省得。”
汐颜看她这么一笑,转身洒然离去,心中也一松,便转身领着山茶和腊梅回自己房中洗漱了睡下。
第二日起来,和炎无忧到前头正房中请安吃早饭时,罗氏便将自己身边儿的大丫头桃花指给炎无忧使,弥补因为彩墨出去她房中空出来的一个缺儿。炎无忧将桃花改名做彩桃,顶替彩墨以前在房中替她更衣梳头的差事。
吃了饭,汐颜便如往常一般进到书房中服侍炎无忧读书。经过昨儿一晚到今日,炎无忧又神色如常了,和汐颜和颜悦色的颇说了几句话。
炎无忧在书案前看书,汐颜就在后头锦杌上坐着做针线。约莫有一个时辰,炎无忧站起来活动身体,便又走到汐颜跟前看她做针线,随意说了一句:“你整日做这做那,什么时候也替我做个物事可好?”
汐颜抬起头来笑:“姑娘你身上穿的衣裙都是洛州城最好的绣坊绫罗阁内的绣娘精心所制,我的绣品和她们比真是不堪一提,怕你看不上。”
“你是太自谦了,你的绣技丝毫不比她们差,你得自你祖母的那双股针法还是失传了若干年的绝技呢。你这么说怕是不想替我做东西罢。”炎无忧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她这话又夸了汐颜,又用激将法激了她。果然慕汐颜马上说:“我哪里不想替你做东西,真是怕姑娘瞧不上。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便替你做一样罢,但不知姑娘想要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