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让陈杞心里更难受了,陈节度使勉强蹲下看着窦瑢,伸手去摸她的脸:“你就是瑢儿,我是你的外祖父,以后你和你姊姊,你娘就住在这里。”窦瑢眼睛睁的更大地看着陈节度使,小小声地问:“住在这里,会有人欺负我们吗?阿姊说,大哥和二叔被带上京,是去被人欺负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自己的儿子,陈杞觉得心里有把刀在搅,儿子才九岁,从小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步,他那么小,路上押解的人又如狼似虎一样,怎能受得了这种磨折。
陈节度使顿一顿才站起身看着自己的长女,她面上的哀伤让陈节度使也十分心酸,那个跟着长女归宁,会甜甜地叫自己外祖父的小男孩,长的是那么好,让人一见就心疼。
陈节度使接过小陈将军递上的拐杖,重新站稳的时候豪气又回到他身上:“阿杞,窦家造反是实,按例女眷都该被押解上京的,你大哥能保住你们已属不易。……%)等京城尘埃落定,再想法把翊儿带回来吧。”
陈杞的牙紧紧咬住下唇,泪落似珠,听到陈节度使这话终于大叫出声:“可我宁愿自己死,宁愿我被押解上京,要死我们全家死在一块。阿父,您忠君爱国平息叛乱大义灭亲就一次做到底,又何必让我回来?我过的越好越安定,我的心只会越疼。阿父,您明白吗?”
陈节度使没有说话,看着面前的女儿,泪已经流到他的胡子上。他是做父亲的人,虽没有做娘的那么细心,却也能明白女儿的心,女儿生得一儿两女,哪个不是女儿的心尖肉?周围的人全垂手而立,连纯煊都明白这个时候不能说话,只是在奶娘怀里乖乖地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小陈将军开口:“阿姊,翊儿虽是窦家的孙子,也是我陈家的外甥,阿父心里也同样不好受,这些天来他几乎夜夜难眠。”陈杞吸一吸鼻子不说话,小陈将军又道:“阿姊,我已准备好了行装,明日就上京,到时一定把翊儿救出来。阿姊,你不要怪大哥和阿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总是女眷,能让你们脱身已属不轻易,翊儿是窦家长子嫡孙,朝廷怎能不把他的名字牢牢记住?”
陈杞低头看着依偎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又涩又苦:“我知道,为了她们两个我现在也不能死。”听到这个死字,窦珽一直没表情的脸这时终于裂开一条缝,紧紧抓住娘的手,眼里有一丝害怕闪过。
陈节度使看着面前这三个人,长叹一声才道:“你放心,翊儿一定会被带回来的。”说完陈节度使转身缓缓离开,他的背影佝偻,手似乎握不住拐杖,小陈将军对陈杞点一点头就去追陈节度使。
清瑜把心里的叹息抹掉这才上前:“小姑先请回去歇息吧。”陈杞看着陈节度使的背影消失,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清瑜还要再开口的时候陈杞终于开口:“院子在哪里,还请嫂嫂带我前去。”
她声音低沉,有些像陈节度使的声音,清瑜见她终于肯回去歇息心里松一口气,带笑在前面引路,孩子们还是跟在后面,但经过这一场,没有人说话,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陈杞院子走。
看着熟悉的院落呈现在自己面前,陈杞终于咦了一声,出嫁已经十来年了,这所院落却还是老样子。葡萄架下石桌石椅,桌上放着的棋子仿佛还在等主人拈起棋子着棋。看着那副棋子,陈杞上前用拈起一颗黑子,感受着棋子的圆润,陈杞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这副棋子竟在这里,我一直以为丢了。”
清瑜看见她的笑知道她有所触动,也微微一笑:“这是上次小姑你归宁时候忘记收拾的,就一直摆在这里,每日都有人来打扫。”说话时候上房的门帘被挑起,一个着了玫红比甲的小丫鬟走出来,看见这个小丫鬟陈杞有些惊讶,小丫鬟已走到她面前行礼:“见过大姑奶奶,还请往屋里歇息。”
陈杞脸上的惊讶之色终于消失:“你是,你不会是小夏花的女儿吧?怎会和她当日长的一模一样?”丫鬟已经点头:“大姑奶奶眼很利,奴婢的娘原来服侍过大姑奶奶。”门帘又被掀起,这次走出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笑嘻嘻地道:“还什么小夏花,我女儿都这么大可以让姑娘你使唤了,她倒是叫小花,我啊,叫老花还差不多。”
夏花是陈杞出嫁前的贴身丫鬟,比陈杞大两岁,陈杞出嫁前做主把她嫁出去。此时故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陈杞面上有激动之色:“那年我归宁时曾想要寻你,他们说寻不到,怎么今日你就在这?”
夏花伸手扶住她:“姑娘,先进屋说吧,这要说起来话可长着呢。”小花也帮忙扶一下陈杞,陈杞并没推辞就进了屋。一进屋陈杞的眼不由一亮,这一桌一几都是自己熟悉的,甚至连墙上挂着的琴也和原来一模一样。
夏花瞧着陈杞这样就笑一笑,接着又端过茶水点心:“这些家具都是以前姑娘用过的旧东西,夫人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库里寻出来,重新布置的。”陈杞嗯了声喝了口茶,这茶也是自己平日爱喝的,再看向那些点心,点心也是自己喜欢吃的。
能做到这样,不管是赔罪还是怎样?都足以证明清瑜的用心,陈杞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况且此事清瑜也只是牵扯,放下茶杯对清瑜微一点头:“嫂嫂辛苦。”清瑜微微一笑就道:“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清瑜让孩子们来见过姑姑,对孩子们陈杞就没那么僵硬的脸色,让他们不必多礼又让自己两个女儿见过舅母和表姊妹弟兄们。清瑜这才松一口气,笑着道:“小姑远来辛苦,又见了故人,想必要多聊聊,就让他们孩子们一起玩着,我去让厨房给小姑预备晚饭。”
等清瑜离开陈杞才道:“这位新弟媳倒是个十分乖觉的人。”夏花笑了:“姑娘是主上的掌上明珠,夫人对您多用心也是常事。”掌上明珠吗?陈杞勾唇一笑,夏花明白地开口:“姑娘,按说这话不该我说,可是世事难料,皇命难违,夫妻再恩爱又怎比得上自己的父亲?况且主上他也不好受,前些日子还大病一场。”
这些道理陈杞怎会不知道,端着茶杯一言不发,小丫鬟抬着热水进来,夏花把陈杞往屏风背后推:“姑娘,那些事您就别去想了,以后在这里安心住下,凡百事情都有主上呢。”安心住下?陈杞微微叹息:“夏花,我的安生日子早就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好难过。)……
内情
夏花的手顿在那过了许久才叹道:“姑娘,我晓得我没有你懂的多,可是到什么时候活着才是最要紧的,我男人四年前就死了,小儿子得了病没有钱去治死在我的怀里。大伯子无良想把我们娘儿俩都卖掉,那时我夜夜都是枕着菜刀入睡,也没个娘家人出来帮我,我还不是过来了。姑娘,这世上的事,看着挺难,其实一闭眼就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