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丫这下是真的笑了:“兰花姐姐你说什么呢,榛子是去做小姐的,又不是去做丫头,况且榛子这样,谁不喜欢。”兰花用手拍拍额头:“是我糊涂,忘了。榛子,我晓得你是个好孩子,惦着我们,可你以后和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人了,有些事,忘了吧。”这句话如同有魔法一样,榛子把碗放下,看着面前的两张笑脸,知道兰花说的对,可有些事怎么能忘?
绿丫不料兰花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细一想就明白了,拍拍榛子的手:“榛子,兰花姐这话,是为你好。”
“我知道,可我怎能忘得了。绿丫姐姐,对不起,秀儿姐姐她,”榛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竟有话不成句之感。
秀儿,绿丫不能提起她,可是又怎能不想起?
兰花也放下碗,拍拍绿丫的手:“这世上的事哪能样样如意的,不说别人,就说谆哥儿,当年也是那样千娇万宠的,可现在还不是老实挑个货郎担子。榛子,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别的,什么都别惦记着我们。”
榛子想点头,可只觉得头沉重地再也点不下去,只是伸手抱住绿丫和兰花,眼泪又不自觉出来。兰花拍拍她:“好了,你也该回去了,我估摸着,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榛子点头:“我和别人说,要上街瞧衣料呢,等出来了我才告诉他们要来这,他们不敢,是我硬逼他们来的。”兰花笑了:“所以你是个好孩子,我……”
话没说完婆子走进来,神色有些许慌张:“小姐,老爷来了。”
舅舅,舅舅怎么知道自己来了这里?榛子忙把外衫穿好,重新收拾一下走出门时廖老爷已经走进院子,兰花他们后面租的屋子,因为要支摊子磨豆子并不算小,可廖老爷才一站进这院子里,兰花登时就觉得这院子小了,而且看着廖老爷,兰花竟然有些不敢说话,他身上的威严比官老爷还重一些呢。
廖老爷瞧着从屋里出来的榛子,神色变幻莫测,在袖中的手又在半空中微微叩着。榛子和廖老爷不过才见的四五日,并不晓得这就是他将发怒的先兆,悄悄吐一下舌就上前唤廖老爷:“舅舅,对不住,我不该来的,可我真想绿丫姐姐。”
看着榛子巴掌大的脸上满是祈求神色,又这样软软说话,廖老爷的眉皱一皱,正要说她几句时兰花和绿丫总算鼓起勇气上前给廖老爷行礼:“廖老爷,对不住的很,我们也不晓得榛子会过来,往后,我们再不见她。”
廖老爷的眉挑起,往兰花脸上扫了一眼,当看到绿丫时,神色微微一动就对兰花道:“这样上门本也不合礼仪,敏儿现在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要来,也该由人领着,备齐礼物再来。”
榛子听的眼睛一亮,兰花却晓得多半不过是托词,忙道:“这不敢当,家里凌乱,也不敢请廖老爷进去奉茶。”这女子还有几分知机,廖老爷微微颌首,对身后的小厮点一下头,小厮已经托着一样东西上前:“承蒙报信,这里有份薄礼,是我们家老爷送来的。”
口里说的是薄礼,可兰花瞧着这份礼并不薄,兰花没有上去接,小厮也就把礼放到石桌上,廖老爷已携了榛子出门,最后出门的婆子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瞧着榛子临去时频频回头望,绿丫想追上去,但也知道,追上去也没多大意思,从此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绿丫轻声叹息,兰花已经惊叫出声。
绿丫回头望去,那份薄礼已经被打开,四色衣料下面,端端正正放着的,是闪着银光的银子。一色细丝,这样好成色的银子,绿丫从没见过。
兰花已经把礼重新包起来:“不行,这份礼太重了,还是要让谆哥儿送回去。”虽没有戥子秤一下,可绿丫粗粗一看,那些银子,起码也有百来两,要晓得当初绿丫被卖进屈家时,也不过六两身价。
兰花这样说,绿丫也点头:“不过就是报个信,况且榛子那么好,这礼太重了,还是让谆哥哥还回去。”兰花摸摸绿丫的脸,赞许点头。
晚间张谆回来,听的兰花说了究竟,也深表赞同,第二日张谆也没挑货郎担,抱了这份礼就往廖老爷下处去。去的太早,廖老爷还没起床,张谆也就等在门口,并没有一丝焦躁。
“哦,他来了,既然这样,就让他等着吧。”廖老爷吃早饭时候听说张谆到此,漫不经心地对下人吩咐。
“舅舅。”旁边规矩吃早饭的榛子喊了声。廖老爷放下碗瞧着外甥女,决定从现在起,就要教外甥女为人处世的标准。被舅舅这么一瞧,榛子的脸不由红了,但还是轻声道:“舅舅,我晓得,我和原来不一样了,可当初在屈家时候,若没有谆哥哥他们,我也不会好好的。”
廖老爷微微颌首:“不错,这表明你的心是好的,可是敏儿,你要知道,这人心是最难测的,有人只能同甘,有人偏爱共苦。舅舅现在虽算不上什么大富人,可吃的穿的动用花销的,都不是张家所能想的。”
榛子的脸红一红:“舅舅的意思我明白,您的意思,就是怕谆哥哥瞧见我们现在这样,变了心肠,百般算计,可是,可是”榛子抬头瞧向廖老爷:“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究竟。
廖老爷笑了:“果然不愧是我的甥女,这么聪明。”榛子声音很小地说:“都是舅舅教的。”廖老爷面色和缓地让小厮去请张谆进来,榛子已经站起身告退,廖老爷赞许点头。
榛子刚出屋子,张谆已经走到屋里,瞧见廖老爷就给他行礼,廖老爷招呼他坐下:“你一早过来,想来还没用早饭,不如一起用。”张谆急忙摇头:“早饭已经吃过,想来廖老爷事情也忙,也不多打搅,昨儿在下不在家中,廖老爷馈了厚赐,今日特地拿来奉还,不过小事一桩,全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张谆把那礼物包递上,廖老爷瞧一眼那礼物包,也没伸手去接,张谆只得把礼物包放在桌上,低头就欲告辞。廖老爷已经唤住他:“我知道你要做君子之行,可是你要晓得,这欠了人不还,难道要我下辈子再赔还你,你当是一件小事,举手之劳,却不晓得,于我是骨肉团聚的大事。”
张谆听廖老爷说出这番话,想起那日婆子在衙门门口说的几句,心中气血翻腾,很想和廖老爷说出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可又觉得,那又挟恩图报之嫌,只是把手握成拳。
廖老爷察言观色,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就说,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姓廖的欠你的,能帮的我能帮。”张谆鼓足勇气,跪下对廖老爷道:“在下并无别事相求,只求廖老爷异日能指点在下一二,在下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他也不算笨,廖老爷摸着唇边髭须,瞧着张谆,但声音还是很淡:“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张谆并不肯起:“在下知道,在下这话未免有些不当说,可是在下现在境遇,再难碰到第二个像您这样的人了,求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