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大嫂,绿丫的眉忍不住微微一皱,接着就岔开话:“不提她了,兰花姐,今儿我临来的时候,榛子还说呢,问你什么时候生,到时候她给你送些东西!”提到政治,兰花就瞧着绿丫:“榛子定了,不回济南了?”
“嗯,王大人今年十月就任满了,王夫人已经带了家眷先行回京,这样大人物,只怕会入阁,廖老爷不用两头跑,榛子当然也就住在京城了!”绿丫没有听出兰花话里的不同,还当和原来一样,兰花见绿丫想的不多,伸手拉住绿丫的手:“绿丫,我晓得你和榛子好,可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你瞧瞧榛子来往的都是什么人?侯府千金巡抚小姐,你若再和她像平常一样相处,别人只会笑话榛子,还会在背地里说你不懂事,既知道身份不同,就该对榛子远着些,敬着些,哪能再像平常一样相待?”
兰花的话让绿丫沉默了,她低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裙子上的花纹,这样好的衣料,自己都舍不得穿,可在榛子那边,这衣料做她的帕子都嫌不够好。可要远着榛子,绿丫又觉得心里有什么古怪,但这种古怪说不上来,过了许久绿丫才低声说:“兰花姐,我晓得,可我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想通过榛子得到什么好处的人。”
兰花把绿丫的手轻拍一下以示安慰:“我当然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别人是不会这样想的,这世上小人太多,他们就见不得你好。再者说了,有时候不是你不去找事,事就不来找你。绿丫,我晓得你心里暂时转不过这个弯来,可是……”
绿丫深吸一口气,把眼里的泪咽下去,才对兰花说:“兰花姐,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待榛子,也是一腔实心实意,旁人怎么说就由他们说去,横竖我自己的心过得去就好。”
兰花没想到绿丫会这样回自己,本要说的话也咽下去,只是皱眉瞧着绿丫,绿丫拢一下鬓边的头发,在心里想了想又道:“兰花姐,我晓得,榛子和原来不一样了,她吃的喝的穿的服侍的人,都是不一样了,可她既然愿意像以前一样待我,并不以富贵而骄人,那我也当回报于她同样的,也不因自己贫贱而自卑。至于别人要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天下这么多人,难道我还管得了别人说什么?”
兰花的嘴张大一些,接着眉头皱的更紧:“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学来的,我可从没听过。”绿丫低头,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这些话,有些是秀儿说的,有些是谆哥哥说的,我听了,觉得有道理,又细细琢磨,这才琢磨出来的。但不管怎样,兰花姐,不管是穷也好富也好,在什么境地都好,既要把自己当人,也要把别人当人。”
说完绿丫侧头,补充一句:“这句没人教我,可我琢磨着谆哥哥说的话,觉得这样说可能更好一些。”兰花脸上的惊讶是怎么都遮不住的,过了许久才道:“绿丫你也长大了,懂得这些道理了。”
绿丫抿唇一笑:“兰花姐,我都十八了,不小了。”会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主意很正,兰花觉得,准备好的劝绿丫的话,全都不用拿出来,有这样的主意,他们小两口过日子,怎么会过不好?不趋炎附势、不自觉卑贱,不卑不亢地,对待遇到的每个人。
兰花想着眼里的泪忍不住流出来,绿丫吓了一跳:“兰花姐,你怎么了?”兰花用手擦一下眼里的泪,对绿丫摇头:“没事,我这是高兴的,我还想着,你和谆哥儿都能这样想,以后这日子,保准过的好,爷要在地下晓得,还不知道会多高兴。”
绿丫的心刚放下,就听到门响,接着周嫂的声音就在那响起:“兰花,我来望望你。”绿丫掀起帘子走出来,瞧见周嫂胳膊里拎了一个篮子,忙上前喊周嫂子,请她屋里坐,周嫂笑嘻嘻地进了屋,对兰花道:“这是我娘家那边送来的几个梨,这梨古怪着呢,这才六月天呢,它就熟了,和秋梨不大一样。”
绿丫接了篮子,给周嫂倒了杯茶过来,笑着说:“恰好兰花姐也正想吃这个呢,这季节的梨,真是有钱都买不到。”周嫂接茶在手:“可不是,若不是我娘家种了那么两三棵,又想着我大小子在读书,这样酷暑吃这个是最好不过,这才给我留了一筐送过来,不然早被人全买走了。”
兰花道了谢,绿丫已经拿刀来削梨,见绿丫的动作,周嫂叹道:“我说小张嫂子就是个好人,瞧瞧,搬去城住着那样的屋子,还和东家的小姐来往密切,待我们这些老邻居,还是一模一样地好。”
绿丫已经把梨削好,分做数块给她们,笑着说:“周嫂子这话我就要说一句,都是一样的人,又不是搬到那边去,就多了个鼻子少了个眼睛,难道还要不和你们说话?”周嫂拍下手:“果然小张嫂子说话中听,我和你说,我们这,算是北城比较好的地儿了,但和南城那边,还是比不了。前年巷尾住着的柳秀才,秀才娘子待我们也好着呢,等柳秀才一中了举,两口子都不等我们给他们贺喜,就急急忙忙搬走了,后来在街上遇到一回,秀才娘子,不,该叫举人娘子了,带着下人在那买东西,瞧见我们,真是连眼角都不愿意扫一下,就匆匆走了。生怕我和她借银子似的。你说,这要他们有一日,发达了,搬到皇城边,那更是眼睛都长到头顶上,理都不肯理我们。”
绿丫面上带着淡淡笑容听着周嫂和兰花拉家常,感到温暖适意,有些人有些事,是要经过了风雨才能瞧出是什么样的人和事。张谆从铺子里下了工就来接绿丫,老刘那时也从衙门里回来了,郎舅两人又小喝了三杯,吃过晚饭绿丫和张谆迎着夕阳往回走。
绿丫把今日兰花说的话和自己回答的都告诉张谆,说完了才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张谆啊了一声才道:“你说的对,待人本该如此,如果觉得自己穿了绸衣,就把原来一起穿布衣的朋友给丢在脑后,或者穿了布衣,明知道穿绸衣的人不住愿意理自己,也要上去努力地拉关系,求好处,这样不好。”
张谆的话让绿丫笑弯了一双眼,但并没忽视张谆方才的愣神,瞧着大门在望才问张谆:“你好像有心事?”张谆哦了一声:“铺子里的事,有一笔生意,觉得有问题,可是哪里有问题,我一时想不出来,等明儿客人到了,我再细细地瞧。”这铺子里的事绿丫就搬不上忙,两人走进大门,曾大嫂吃饱了饭正在巷子里溜达,瞧见他们走进来就笑眯眯地说:“小张哥和小张嫂子回来了,你们小夫妻可真恩爱,真是羡慕死人。”
绿丫和张谆对她打过招呼,也就往自家屋里去,曾大嫂瞧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开始阴晴不定,老曾从自家屋里探出个脑袋,喊自己老婆:“快回来吧,和他们招呼什么。”
曾大嫂这才扭身往里面走,进的屋就拍老曾脑袋一下:“就是你这个窝囊废,连个主意都要我出,不过,你找的人,可稳当吗?”老曾压低了嗓子:“你放心,上千两银子的好处呢,他们怎么不肯来,而且到时拿了货,往京城外一去,人不知鬼不觉。我就瞧瞧,他经了这事,还有什么脸面留在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