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啊!别人不喜欢,肯定有他的理由,而我喜欢,当然也有我的理由。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不喜欢而放弃自己的喜欢,不是吗?」悠儿无意的话语在阎仲羿心头剧烈一击,让他不自觉地失了神。
「如果说,你的喜欢很可能会伤害到别人呢?你还是会坚持下去?」他望著她,若有所思地问。
「会伤害到别人?」悠儿停下了旋转的身子,认真地偏头想著,好半晌才轻声道:「我伤害你了吗?」她的眼里透出了担忧,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不……」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地否认,他赶忙收慑心神,沉吟一会儿後才答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的喜欢会伤害到别人,那你还会坚持那么做吗?」
「唔……」悠儿咬住唇,蹙起了细致的柳眉,苦恼地道:「如果别人会很伤心、很伤心,也许我就会放弃吧……可是,这样一来,变成我会很伤心、很伤心……那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阎仲羿覆诵著,他的眉尖也紧紧地皱起。
「那……」悠儿眼睛一亮,「不要让别人知道就好了嘛!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也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也就没有人会伤心了,你说对不对?」
瞧著她纯真开心的表情,阎仲羿突然觉得自己的顾虑是如此多余,他忍不住随著她的笑而扬起了唇角。
「只是……现在只有我和你。」阎仲羿盯著悠儿的脸庞,刻意敛起唇角上扬的弧度,「如果你因为淋了这场雨而生病,那么我会伤心,那你……还想站在这儿吗?」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在问些什么,可他就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答案。那个答案一直盘踞在他心头,始终不愿理清。
「我不会生病的……」悠儿小声地咕哝。
「如果我会伤心,你会为了我而放弃你喜欢的雨吗?」他觉得这问题太赤裸也太蠢,
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开口发问,因为他的确想知道她的回应。
「你为什么会伤心呢?」悠儿实在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伤心就是伤心。如果我伤心,你会放弃吗?会吗?」她的茫然让他感到急躁,为什么她无法为了他而放弃呢?
在他为她心动的时候,难道她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吗?他气恼著。
「我……」悠儿被他的渴切所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怯声道:「你看起来好可怕。」
他因急切而透出的狰狞,让她一时间无法适应。
阎仲羿一愣,垂下了脸、垮下了肩,任由绵密的雨丝包覆著他,很久之後才抬起头凄凉一笑,「我不该如此逼你的,是我不好。」
阎仲羿觉得好疲倦。悠儿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还来不及武装,便让她势如破竹地攻占了心房,他几乎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他踅过身,顶著雨丝,跨著和过去一般坚定的步伐,决定离她远一点。
「你……」悠儿咬住了唇,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唤住他。
他看起来真的很伤心。她怔愣原地,视线不离地停驻在他的背影上,他虽然将背脊挺得笔直,可她就是觉得他很伤心。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喜欢雨,也会让他感到伤心呢?
她真的不懂。
她突然觉得「人」好复杂,也实在无法理解很多很多事。她开始怀念起过去在仙界天天泡在池塘里,自由自在悠游的日子,那时候她只需担心闲鹤仙翁和龟出仙翁品酒太过,而忘了喂食她的问题而已。
哪像现在,小宝的世界,她不太明白;阎仲羿的世界,她更是无法理解。
莫名地,能让她感到开心的雨水突然也失去了吸引力,她只能静立在雨里,任由逐渐滂沱的雨水将她包围……
翌日,第一道曙光落入阎府前厅,映出几名家仆正准备打扫的身影。
敞开门扉的大堂外,两名男子迎面而来,身後各自跟著一名随扈。
「二弟,昨儿个夜里的雨当真是恼人哪!」说话的正是阎府大少爷阎伯襄,和和气气的脸上总带著笑。
「嗯!」相对於阎伯襄的热情招呼,阎仲羿则显得漠然许多,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二弟……」阎伯襄还想再说上几句话,可阎仲羿身子一旋,不给情面地大跨步迈入大堂里。
阎伯襄不悦地蹙起了眉,却随即敛去,又换上温和的笑,跟著跨入大堂里,朗声道:「爹,昨儿个夜里的雨吵得人无法安眠哪!」
早已端坐大堂之上的阎复笙沉凝地道:「这么一点儿雨就扰得你无法成眠?以後怎么担得起阎家的重责大任?」
「爹教训得极是。」阎伯襄尴尬地领训,偷眼瞄了二弟阎仲羿,只见他面无表情,阎仲襄不免心中有气。
「季翔呢?」阎复笙虽已五十有五,仍声若洪钟,不怒自威。
阎伯襄道:「爹,三弟应是一会儿便到,二弟不是去将他带回来了吗?恐怕是累了才睡晚了些……」
「累了?」阎复笙拍桌大喝,「到那种地方去能不累吗?那个没出息的东西!」
「三弟还年轻,难免不懂事,爹请息怒,气坏了身子就……」阎伯襄讨好地说著。
「我的身子硬朗得很!」阎复笙睨向沉默的二儿子,「仲羿,去把他叫来!」
阎仲羿静立原地,思考著该如何将自己并未将三弟找回的事说出口。这一犹豫,门外已迳自走入一名男子,如入无人之地似的扬声道:「我这不就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如果不是你二哥将你押回,你还知道家门在哪儿吗?」阎复笙气极了,又接续著骂道:「除了流连花街柳巷,你还会些什么?」
「爹,您有所不知,孩儿能精力充沛地流连花街柳巷,便代表著孩儿身体强健,爹应该高兴才是哪!」阎季翔的一番歪理说得极为轻佻,气得阎复笙目皆欲裂,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弟,你说这是什么话?」阎伯襄观察著爹的神色,立刻打圆场道:「爹,三弟的意思只是……」
「他什么意思,我还听得懂!」阎复笙瞪向老三,「你这不成材的东西,有本事就滚出去,我就不信一文不值的你还有人愿意招呼!我倒想看看那些生张熟魏的花娘知道你什么都没有时,还会不会逢迎卖笑!」
「我为什么要滚?」阎季翔撇唇一笑,瞄了大哥与二哥一眼,「滚了就一文不值,留下来还能分得家产,何乐而不为?」
「你……」阎复笙浑身直打颤,抖声道:「你这个……」
「不肖子?」阎季翔哈哈大笑,毫无羞傀之色。
「三弟,你太过分了。」阎伯襄一改和善的脸色,瞪向玩世不恭的弟弟。
「会吗?」阎季翔冷睇大哥一眼,「总比某些伪善的人好多了。」
「季翔……」始终沉默的阎仲羿淡然地唤了一声。
「二哥……」阎季翔忌惮地瞟了阎仲羿一眼,随即又道:「我真是不明白,阎家主事的人并不是我,我说的话也不中听,为什么还要我参与决议?还不如让我窝在‘春花秋月阁’里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