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看了看郁柏,想到他也告诉疑似曾有过类似经历,便问道:“你对最近这些事,有什么看法吗?”
“真要我说吗?”郁柏一早就有些自己的想法,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他认为这问题没有解决的办法。
从他们调查到的情况来看,整个诺亚城的厌世情绪越来越普遍,丰盈的社会财富,发达的文明程度,催生了对个体较高的要求,人们在个人需求和社会需求之间很容易产生错位,这必然会催生一部分的心理和精神问题。
像茶梨和郁松,是自我价值与社会需求一致的幸运儿。大多数人没有这么幸运,自己想要实现的东西,和社会需要他去做的事,常常是割裂的。
“对有些人来说,”郁柏道,“躺平可破。但是很显然,诺亚城的社会规则不允许躺平,人人都要做有用的人。”
茶梨道:“诺亚城在给与每个市民幸福生活的基础,那市民当然有义务回馈这份给与。”
郁柏道:“人类对于幸福的标准,是随着环境在流动的,个体之间差异也很大。诺亚城给与的东西,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它要求的东西,也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想给的。”
“不懂。”茶梨虚心地说道,“回头等我们吵完了架,你再给我讲一讲。”
到了当事人家中,两人意外地发现,有轻生举动的,不是那位祖父,而是他年仅十五岁的孙女。
小姑娘的父母在外地工作,祖孙两人作伴一起生活。
茶梨和郁柏进门之前,小姑娘刚用裁纸刀尝试割腕,怕痛,浅浅划破了一刀,出了点血,用纸巾按着手腕,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祖父在旁愁云惨雾,不知如何是好。
茶梨低声和郁柏说:“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种问题了吧?”
郁柏道:“了解一下再说。”
茶梨请那祖父到旁边说话,问他孩子的情况,得知小姑娘没有去看过精神科,最近情绪总是不好,也不爱和人说话,但祖父也不知道小女孩怎么了,以为是学习不顺利。
郁柏蹲在女孩面前,问小姑娘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和哥哥说说?”
小姑娘说:“我觉得活着没意思。”
茶梨一心两用,除了听祖父的回答,也听着郁柏这边的问话,郁柏温柔的语气落在他耳朵里,心里又有点难过,同时还担心郁柏被勾起旧病来,时不时观察着他和小姑娘在说什么。
郁柏说:“我小时候也觉得没有意思,长大以后觉得人生还是很有趣的。你要不先长大,看看情况?”
小姑娘说:“可是长大后,会一直有趣吗?我很担心,有趣只是一瞬间的花火,漫长的无聊可没有尽头。”
茶梨:“……”
郁柏笑起来,说:“平时爱看书吗?”
小姑娘点头。
郁柏说:“我大学是文学系的,也很爱看书。”
小姑娘说:“文学系可以做警察?”
“对啊,”郁柏道,“文学系还可以做策划人,还可以去画漫画,可以去……”
他转头看了眼茶梨,又转回头继续和小姑娘说:“还可以和心爱的人恋爱、吵架、和好。”
小姑娘笑了出来,说:“这和文学系有什么关系?”
郁柏一本正经说:“是的,所有人都可以,你也可以,这真的很有趣,你长大以后可以都试试。”
小姑娘沉默,想了想,点了点头。
第54章
小姑娘被送到医院, 手腕没什么大问题,来得再慢些,伤口都要长好了。
郁柏和茶梨没带她到精神科去, 而是带她去心理科做了心理咨询。
小姑娘很礼貌,不停地对两人鞠躬, 反复说着,谢谢警察哥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的祖父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脸上始终带着无法消融的愧疚,在孙女看不到时抹掉自己的眼泪。
心理科医生征询小姑娘的意见, 是要单独聊一下还是需要爷爷在场,小姑娘有点犹豫, 小心地看了看祖父,她不想祖父在场,但觉得这话说出来会让祖父难过。
祖父领会到了这层意思,说:“那我去外面等。”
茶梨和郁柏本就在门外, 一左一右站在门两边, 心理科门诊的两尊门神一样, 左门神盯着右门神看, 右门神非常冷漠, 并不想搭理左门神。
老先生从科室里出来,两门神才收起了私人状态,询问情况。
“都怪我, ”老先生自责地说, “都是我没把她照顾好, 她要是跟着她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出这种事, 我年纪大了,我没有用了。”
茶梨不知该说什么,郁柏担负了安慰老人的责任,茶梨在旁听着,再一次确认郁柏只要不谈恋爱,就很会说话。
心理医生给出的结论是:这孩子确实是有一点心理问题,不过不需要吃药,日常调节为主,最好的办法是能让她和父母一起生活。
小姑娘和医生聊过以后,状态好了很多,主动去拉着祖父的手臂,小声对祖父说了道歉的话。
这起小案子的问题基本解决。
祖孙两人先回了家去,茶梨又向心理医生咨询了一些问题,心理科没有像精神科那样人满为患,但最近的病人也是几何态势增长。和精神科那边接诊的病人情况不同,来看心理科的是未成年和老人居多,一楼导诊台为了不给相对脆弱的老人孩子再增加心理负担,会优先建议他们到温和一些的心理科来看诊。
据心理医生的介绍,和刚离开这位小姑娘类似的病人,他本周看了好几例。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孩,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较高,来他这看诊的,最小的病号才七八岁,普通年轻人和老人长期一起生活都很容易出现情绪问题,严重点的都会影响到心理健康,更别说是这么小的小孩子,小孩不懂应该如何排解负面情绪,出现问题后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而老人对孩子心理健康的关注度往往是不够的,有很多是从小问题拖成了大问题。
“这种情况,我都会建议他们,尽量让孩子去和父母一起生活。”医生道,“但很多家庭,很多父母,会选择这样的远距离生活方式,都是无奈之举。建议我给了,帮助他们实现的办法,我也没有。”
一楼自助售卖机前,郁柏买了两瓶水,递给茶梨一瓶。
茶梨的状态就是一个发愁,呆毛扭曲地立在头顶上。这一波案情来势汹汹,总觉得是世界厄运到来的前兆。
“你的观点有改变吗?”茶梨不客气地用水瓶底戳了戳郁柏的手臂,道,“小朋友患者的问题,和你头头是道分析的那些社会层面的原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郁柏道:“还是有关系的,父母必须离开孩子,根源还是出在社会层面。”
关于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他以前也看过一些媒体报道,真实情况比之诺亚城的这点小打小闹,严重得多,可以用残酷来形容。
茶梨喝了水,拧好瓶盖,又拧开,再拧好,感到很疲惫,要不要现在就读档,先把架吵完?是分还是合,给个痛快的……想到这里,他又不想这么快把架吵完了,分手一定是很悲伤的事,虽然还没真的分手,他就已经很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