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看!”小孩却斩钉截铁地用小手牢牢按住封皮,“你不可以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孩一脸严肃神情,说话好似个小大人,“总之,映台哥哥说了,这本书你不能看的。”
梁杉柏看他瞪着自己一副誓死捍卫到底的样子,心头一松,有些忍俊不禁,他随手将书搁到桌上。
“我答应你不看就是,你……要不要在外面等等映台。”
或许听起来有点荒诞,但是他真地相信,这间屋子有什么承自祝映台的未知力量在保护他,尽管马文才和阿喜婆都曾经不请自入。
“我才不要!”出人意料的,对于梁杉柏的邀请,小孩根本就不接受,“我才不要待在这种鬼……”
小孩猛地捂住嘴,一副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样子。
梁杉柏忍不住笑:“鬼地方?鬼宅?谁跟你这么说的,你家大人?”
“村里人都这么说。”小孩倔强道,“反正这里不能久待,你也最好早点离开这里,否则会很危险!”
“危险?”梁杉柏问,“你怕我被鬼吃了吗?”
小孩点头:“怕。”
“难道你就不怕我也是鬼吗?”梁杉柏问。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好笑的玩笑,但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像是为了确认什么。
小孩摇头:“你不是。映台哥哥说过,你不是的。”他说着,低头看看手表,急促道,“我一定要走了,再不走,我也走不掉了!哥哥拜拜!”
说完,撒开脚丫就往外跑。
“等等,你要回哪里去?”
“祝家庄!”
“这里不就是祝家庄吗?”
“当然不是!”
譬若当头一棒,梁杉柏呆呆看那小孩一路跑出庭院,跑过月洞门,蓦然如烟雾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怎么会消失?
因为太过震惊,梁杉柏下意识地迈出门槛想去看个究竟,等到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梁公子,”祝夫人云岫不知从何处冒出,用她戴着碧绿手镯的纤手牢牢抓住梁杉柏的右手腕,“如若梁公子现下得闲,可否赏脸与云岫一谈!”
第20章 祝映台
“祝伯母……”梁杉柏看搭在自己手腕上那只纤手。纤手皮肤皓白,指长秀丽,看来赏心悦目,却冰冷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力大惊人,和那两个小孩如出一辙。
“祝伯母,可否请您放手?”梁杉柏头皮发麻,壮着胆子问。
祝夫人云岫却有礼一笑:“梁公子,云岫只是想与梁公子一谈,还请梁公子移驾。”
梁杉柏试图往后退:“祝伯母,我实在……”
“还请梁公子,务必!”
梁杉柏望望面上笑得含蓄,手上可一点都不放松的祝夫人,再回头看看那座大钟,终于下了决定:“行,我跟你走。”不能再这样木然让祝映台保护下去了,他需要知道真相!
祝夫人满意地点头笑笑,收回手,像风吹柳枝一般柔美转身,福一福:“这边请。”
梁杉柏在桌上留了字条,用《清县县志》压住,随后跟上祝夫人出了门。
祝府很大,这梁杉柏一早就知道。只是梁杉柏来了一天一夜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但如今跟着祝夫人一路走去,梁杉柏竟觉得四周都莫名熟悉。无论是抄手游廊的雕花木饰,还是争奇斗艳的园中花景,是七色卵石铺就的别致小径,又或是令人惊叹巧夺天工的湖心小亭……每一样都令他熟悉。
不仅熟悉,而且怀念,甚至痛恨!
梁杉柏觉得这事实在蹊跷,再一细想,却恍然大悟。
是因为那个梦!那个让他如此痛恨,醒来又觉得荒唐无比的噩梦!
在梦里,梁杉柏曾如此娴熟地在祝家大宅之中穿梭,轻易找到祝映台所在;在梦里,梁杉柏又是何等熟悉祝家大宅的大小路径,所以能带着祝映台逃避开祝府家丁的追捕……
梁杉柏一下子疑惑了,到底,他是因为来到这座宅子而做了那个梦,还是因为那个梦才熟悉这座宅子?
“梁公子。”
“是。”
祝夫人“扑哧”一声,用手掩了嘴娇媚低笑:“你就那么怕我吗?”
梁杉柏很想说“是”,最后只能低哼一声敷衍过去。
祝夫人倒也不在意,走了一阵,停下来,让开身,示意梁杉柏进去。梁杉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再度来到了初入祝府时祝映台带他来过的那座厅堂。
这已经是梁杉柏第二次见到眼前场景了,但却依然为眼前的一切感到一种言语无法道明的颤栗!
四面房檐拱卫的雨幕之中,那口硕大的棺材依旧静静地躺卧着。雨水从各个方位掉下来,冲刷在棺身上,不停发出钝响,让人心生畏惧。
这样持续下去,难道棺材不会坏吗?
梁杉柏这才感到自己后知后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当他第一眼见到这口棺材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呢?
即使使用古法安葬的例子如今已不多见,对于寿材安葬的禁忌梁杉柏也不太清楚,但又有哪户人家,会将用于收敛尸骨的寿材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由瓢泼大雨洗刷三日三夜?
祝夫人似乎看出梁杉柏的想法,微笑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寿材需经天泣方可洗去尘世浊邪之气,成就先人福荫后辈子孙的兆头。”
梁杉柏疑惑:“如果当时不下雨呢?”
“祝府之人如此过世,天公岂有不泣之理?”祝夫人忽而眼神阴狠无比,声调也尖锐着高昂,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马上放缓了神色道,“梁公子,请。”两人来到大厅旁的一个小小偏厅之中,祝夫人让了座,说道,“梁公子请稍待,云岫去倒杯茶。”
“不必了。”梁杉柏道,“开门见山,我只想知道祝伯母要对我说什么而已,茶真的不必。”
祝夫人怔了一怔,好半晌才开口喊了句:“梁公子。”声音依然娇媚,却一下子仿似苍老了好多岁,她说,“梁公子,看来你确实很怕云岫。”不待梁杉柏辩解,又自己笑起来,“是那孩子跟你说了什么吧!”
说得是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弄得梁杉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祝夫人拂了拂鬓角头发道:“其实云岫很明白梁公子现下心情。”
“我的心情?”
“听那孩子那样说以后定然很疑惑,很茫然,也很害怕,是吗?”
梁杉柏默然,祝夫人确实道出他如今所想!自入祝府以来,甚至早从荒原迷路开始,不安便一直追随他左右,祝府的一切怪异,包括祝映台所说的话,他所遇到的那些事情——阿喜婆、银心、两个有怪力的小孩、马文才、自己做的奇怪的梦、只在某个特定时刻鸣响十二下的立钟、暗中窥伺自己甚至让自己自残的眼睛、还有刚才那个说这里不是祝家庄的小孩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有种如入漫无边际的黑色荒野之中,寻不到任何出路的绝望感。梁杉柏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神经够大条,或许他已经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