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便听得远远地“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一扇多年锈蚀不动的门,空气都不安分地晃了一下,风送来香烟的气味,很是呛人。
祝映台看了前方一眼,仿佛罩着一层迷离雾气的乌亮眼眸里流露出深深无奈,半晌才回答道:“罢了,既然你要卷进来……”
“卷进来?”
祝映台手指前方:“到了。”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扇双开门突兀地出现在道路尽头。
明明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梁杉柏疑惑地望过去,双开门开着,遥遥望去可见里头是个天井,其后的正厅檐下挂着一溜跟大门口一样素白的灯笼,正厅中灯火通明,烛影憧憧,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天井中还摆放着什么东西。
梁山柏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来得极不是时候:“我是不是……”
“走吧。”祝映台说。
“啊?”
“反正走不了了。”
梁杉柏很快看到了那口天井中的真相。
本就已是瓢泼大雨,四面倒下的雨水经天井汇聚后,更显声势磅礴。落雨挂成了四面水帘,将整个院落笼罩在瀑布底部一般,在天井的正中,摆放着一口方形的箱子,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突突”声响。
但那不是箱子。
梁杉柏无声地张大了嘴,那是一口棺材!
第4章 守灵
“对不起,我……我是不是还是离开比较好?”梁杉柏终于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向来大大咧咧,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说话才是最合适。
祝映台却耸耸肩:“现在知道害怕了?”讥诮的神情小小地刺了梁杉柏一下。
他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怕,只是不合适……”
“难道刚才不是你自己敲门要进来,不是你自己说要留下?”
这话就说得太过分,梁杉柏有些动怒:“我只是来给你送东西,因为下雨才想暂时避一避,如果你不欢迎,大可以不让我进来!”
“现在说也没用了,你已经闯进来了。”祝映台还是那副“自找的”神情,看得人窝火!
梁杉柏气得不行了,这简直就像是在说他自己非要浪费一下午的时间,淋一身雨,冒着遇难的危机来送趟成绩单给个怪人,就连顾忌他们家的奠仪也是错的。
“你……”
“不是在下雨吗?”祝映台忽而道,他转身望着重重雨幕,眼神深邃,那样子,仿佛不是在所鬼气森森的老宅面对一口棺材,而是在三四月的西子湖畔,对着一岸早春将残未残的腊梅花,美虽美,却难掩愁思。
对着那样一副神情,梁杉柏居然一下子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
“毕竟家里才有人过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吧。”梁杉柏想,放缓了语气道,“那可以借我伞吗?”
这次祝映台回答得很干脆:“不借。”
“你!”梁杉柏终于气炸了,说话都结巴起来,“真是好心……好心……”
“好心当作驴肝肺?”祝映台轻笑,“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你难道不怕又迷路?”
梁杉柏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他刚才确实是迷路了,但祝映台怎么会知道?
“就留一阵吧。”祝映台郑重道,仿佛在和梁杉柏缔结一项重大契约,“放心,我能留你下来,也一定能送你出去。”他说道,眼中刹那闪过一道光,正合着天上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一泓深深迷离的光弧来。
厅室正中的一对白烛猛然跳了一下,火苗蹿高几寸,左边的一根“扑”地一下灭了。
“蜡烛……”
“要开始了。”祝映台轻声道。
“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们家乡的习俗,守灵需时三天三夜。”祝映台不动声色拉住梁杉柏的胳膊,将他从灵堂前拖走。
“要去哪里?”梁杉柏看着拖住自己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却意外地有力可靠。
“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梁杉柏满腹的疑惑,没人解答。
第5章 银心
一路被拖着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径、花园,经过重重的庭院,才来到一处冷僻的小院前。祝映台在隔断的圆门上拨弄了几下,打开门道:“进来吧。”随后也不等梁杉柏接口,又再抄起他的胳膊,像拖个包袱一样将他拖进园子里。
园子里头有一栋单层平房,梁杉柏数了一下,有三个门口。
“一间主卧,一间书房,还有一间杂物室。”祝映台将梁杉柏拉到檐下,收了伞,靠在边上。修长的手指找到什么地方,摁下去,檐下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厕所和浴室都在院子后面。”祝映台说,推开其中一间房门,一股干净的被褥味便伴着凉意从屋里透出来,还隐隐有股好闻的香气夹杂其中。祝映台走进去,将里头的灯也打开,登时一室光明璀璨,祝家庄阴冷的气息也仿似被驱散了一些。
梁杉柏忍不住吸了几口香气才跟进去。
屋子里的布置很简单,一个衣柜,一架古式的雕花床张着蚊帐,一个木脸盆架上放着几个铜盆,一张书桌,几把椅子,最引人注意的是角落一座大大的落地钟。那是好像民国时期的老式钟表,大约有半人高,金漆的表盘闪烁着冷光,有走马样的小人布置在底下的平台上,很是有趣。
“这个房间现在给你住。”祝映台说,“你把东西放一下,我带你去后面洗澡。”
“啊?”梁杉柏愣了一下。
祝映台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漂亮的唇线又扬起来:“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我没有……”
祝映台忽而一下子靠过来,极其近的距离,近到几乎与梁杉柏鼻子对着鼻子,彼此的呼吸都能轻易感触到。梁杉柏顿时浑身僵硬,只要再往前那么一点点,他的唇应该就能碰到祝映台的,太……太暧昧了……可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点想试试……
“别动。”祝映台却忽然道,随后猛然出手在梁杉柏的眉间迅速划过。微凉的手指不知写了什么东西在他额上,等梁杉柏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早就已经离开,只留下他眉间一股淡淡的热意。
“你上哪儿沾的脏东西?”
“啊?”
祝映台已经直起腰来,连连摇头:“算了,跟你这个呆子说了也没用!”
“我不是呆子!”
祝映台不理他微弱的辩驳,只冷冷道:“听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呆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陪伴和允许,不许踏出这个院子半步,最好是连房间都不要出。还有,一日三餐除了我给你的食物,其他无论谁给你任何东西都不要食用!”
天边猛然一道响雷,打得房子木梁都在“嗡嗡”震动。
“为什么?”梁杉柏奇怪,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留宿规矩?
“因为这是我的地方。”祝映台停了停,见梁杉柏一脸狐疑,还是补充了句,“守灵规矩大。”
是这样吗?还是有点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