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君上听着少年不停的诉说,他的心脏也随之一下下地痉挛,已经痛到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池枕月,只能取出洞箫,慢慢吹着。
箫声清幽低缓,在池枕月头顶轻响,如温柔的手掌,轻抚着他,令他舒服得想就这样在池君上的怀里永远睡去……
「二哥,枕月也一直都喜欢你。二哥、二哥……」少年的呓语,随着逐渐低落的箫声变得越来越轻,最终不可闻。
「枕月?」池君上心跳都在霎那静止,颤抖着伸指在池枕月鼻端一探,发现还有气息。他紧绷至极限的心神猛地松懈,牢牢搂住了池枕月。即使这动作会弄痛池枕月,他也不想放松。
这一次,若再放开,他就真的要永远失去怀中人了。
斜阳残照,染红了天际云霞,正缓慢坠入青山后。他轻吻着池枕月的头发、眉眼,抱起池枕月,走向落日下火红苍凉的风华府。
第二天临近黄昏,池枕月才从昏睡中醒来,却没看见池君上像平常那样在床边作陪。窗纱上映出人影来来回回,显得十分忙碌。
他有些惊讶地下了地,撑着拐杖挪去外间。没走出两步,在外间守卫的曲长岭已经听到动静,进来扶住池枕月,以为池枕月要找池君上,曲长岭道:「四殿下,王上交待过,他在御书房跟几位王爷和大臣们议事,请四殿下不?玫P难罢摇!?
池枕月静了静,立即明白过来池君上是真的打算将朝政丢给众人,要带他离开风华府远游。他心窝暖烘烘的,又掩不住酸涩。怔了半晌问曲长岭:「外面在忙什么?」
「是王上命花匠在院子里种些东西。」曲长岭扶着池枕月来到院中。
几株大树连同树身缠绕的藤蔓,被连根移来了寝宫。花匠们哧哧地将之抬入刚挖好的上坑里,盖上土,淋水,施肥……
他昨天随口一句,池君上就真的让人在寝宫种起藤蔓……池枕月仰望着那几株藤蔓,突然间悲不可抑。
从今往后,就只有这些藤蔓陪伴二哥了……
强烈的痛楚像要把心都撕裂开,迅速地扩散到身体每一寸角落。他死命咬住嘴唇,用尽全力支着拐杖,挪回殿内。
「四殿下!」曲长岭跟着入内,发现池枕月容颜前所未有的惨淡骇人,透着灰败死气,他焦急地道:「卑职马上去找御医来。」
「不必了。」池枕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曲长岭手臂,笑得凄凉又灿烂。
池君上向几位舅舅和练相国等人交待完大堆要事,又批阅完案头积压的奏折,早已经过了二更。他疲倦地揉着眉心,休息片刻后,带着微笑摆驾离开了御书房。.终于将所有的政事都推给了亲王重臣,明天他就可以和枕月出宫远行。他要带枕月去许多没去过的地方……
他笑着越过寝宫门口向他跪伏请安的侍卫宫女,一路踏进殿内,笑容蓦地凝固了。曲长岭倒在珠帘外。
池君上心一下子收紧,飞快冲进帘后,室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那副竹制拐杖也整齐地放在书案座椅边,唯独不见池枕月踪影。
他瞬间手脚发冷,无法呼吸。紧捏着拳头冲了出去,拎起曲长岭,发现只是被人打晕了。他伸手就是两个耳刮子,看着曲长岭张开眼睛,他冷冷质问道:「怎么回事?四殿下人呢?」
曲长岭神情恍惚,摸着火辣辣作疼的双颊,似乎还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触及池君上冰冷目光,他登时清醒过来,忙跪倒在地,惶恐地道:「卑职该死!卑职先前在此守卫,不知道怎么地,给人背后偷袭打了一下,就、就……」
他看到池君上的脸色益发变冷,嗫嚅着没敢再往下说,低垂着头,颈后果然有道掌痕。
池君上怒极,但知道即使宰了曲长岭也无济于事,一脚踹开曲长岭,大声唤进侍卫,命众人速去风华府四城门知会守城将士严查出城之人,又传令挨家挨户彻查风华府内所有人家。
他的枕月离了拐杖根本无法行走,更不可能打倒曲长岭自行出宫。池君上最担心池枕月昔日结下的仇家,如静王余孽甚或三弟梦蝶,将枕月掳了去痛加折磨。他越想越是害怕,换上骑马装束,亲自领了支禁卫军冲出宫城搜寻。
数千人乱哄哄地折腾到通宵,毫无收获。池君上胸口宛如压上了千斤巨石,闷得透不过气来,听到身边人来人往,都在摇头禀告:「没找到……」
枕月,不见了……心头像是被人强行剜走了一大块,他双目瞪视着前方黑暗,遽然喉头发甜,喷出口鲜血,摔下了马背。
「王上!」周围人大惊,抬起已经昏迷过去的人,匆忙返宫。
一片漆黑夜色中,天空划过几道闪电,紧跟着雷声轰鸣,大雨倾盆,仿佛苍天发怒般肆虐人间。红衣少年打着油布伞,孤独地站立风雨中。头发、衣裳都已被挡不住的暴雨淋湿。
池君上远远就看到了少年,他心急地想冲到少年身边,可两人间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他怎么也走不近少年。他放声叫着:「枕月、枕月!」
声音却全被雷电掩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抛掉了油布伞,在滂沱大雨中凄然笑,然后,慢慢转身,远去。
「枕月!」他大喊,惊醒,汗透重衣,入眼是头顶的织锦红帐,原来是一场恶梦。
窗外天色明亮,已是白昼。他抹着额头冷汗下了床,就要冲出去继续寻找,经过书案时,忽然被案上一纸叠得很仔细整齐的信笺吸引住了目光。
「王上,这是卑职今天一早在院里发现的。」曲长岭被池君上刚才那声大喊惊到,入内探视,见池君上正在展开那张信笺。
清逸端丽的字迹,顿时映入池君上眸中--
二哥,枕月现在正跟大哥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大哥说能治好我的病,但药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采到。大哥要带枕月去那里找药,二哥你不用担心,等枕月病好了,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们还是在枫林见面,好不好?这次,二哥你别再失约了,不然枕月真的会很伤心.池君上怔怔地看完最后一个字,半晌都没有动弹。
曲长岭担忧地叫了一声,却见池君上唇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对着面前的空气轻声道:「枕月你放心,二哥这次,绝不会再失约的,一定会等到你回来……」他慢慢披上外衣,微笑着走出寝宫,视而不见沿途向他行礼的仆役,慢慢走进那片枫林中。
林里的泥土,散发着暮春气息。风吹叶动,在他身边沙沙轻响,似极了少年在他耳畔梦呓般的呢喃:「二哥、二哥……」
「……枕月……」他轻唤,痴痴等。
风夹着绵软雨丝,不停地下。
这夏初小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曲长岭打了伞,往枫林走去。
将近,就看见了那个仿佛从洪荒起始便一直伫立在那里?谋秤啊G嗌赖兆疟筒忌。镜猛Π巍?
自从池枕月一个月前失踪以来,池君上每天除了处理朝政吃饭睡觉,就是在枫林等待池枕月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