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敏锐地猜出了这位心上人的性别。
“他也是死于战乱吗?”
“先生是病故的,生离死别,人之常情。”红姨道,“不过人走了,心还留着。我们想念他,爱慕他,空空落落没有着落,便栽了一棵树,就当做是他在陪伴。”
“难道遗体骨灰是洒在树下?”
“没有。先生去世后,骨灰便入海了。”红姨说,“他总说,人死了便不要再被躯壳束缚,与其每年费心祭祀怀念,不如畅游入海,与天地作伴。”她顿了一下,随手指着树下,“不过我猜,哑巴不会这么甘心。说不定现在树下还埋着他藏下来的一只半截的先生的遗体,你们可以去翻一翻嘛。”
看见主持人脸上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童,哈哈大笑起来。
主持人抚了抚胳膊上窜出来的鸡皮疙瘩,明白自己是被一个老人戏弄了,她无奈之后却是感慨道:“既然两位先人如此情深,想必黄泉之下他们也能重逢吧。若有来生来世,能再次相遇也多好。”
“放屁!”
谁知,刚才还笑得开心的红姨,这回却生气起来,一开口就是粗话,完全没有之前气定神闲的风韵。
“我让了他一世了,凭什么还要让他占便宜。他霸占了先生一辈子,难道这一世不该轮到我吗?”她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孩童,念叨起来,“我看了他们十年,又等了四十年,最后守了四十年。就算要比深情,我也比哑巴多了四十年岁月,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过你啊。先生,为什么你总念着他呢。”
看她模样有点着火入魔了,一旁的护工连忙走上前来,搀着老人回屋休息。采访就此结束,主持人有些遗憾地离开。她最后一个问题还没有问出来。
为什么,种的是海棠呢?
“海棠里弄”的这一次采访,彻底勾起了主持人对这棵老树的兴趣。她跑遍了城中大小图书馆,查阅所有能查阅的资料,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棵海棠和它的主人,竟然都有着不小的名气。虽然时光过去,只剩下只言片语,但已经够她描摹出一个故事。
一个民国末期的旧式军阀,一个清末遗族的教书先生。
一座深院,一段回忆,掩埋在海棠树层层叠叠的树叶下,最后只留一人先走,一人相守。
等到哑巴也走了,红姨便来了,又经历了一场动乱。时值动荡,海棠老树也因为先主人“身份问题”的波及,差点被拦腰斩断。还是红姨,那时候岁数已经不小的老人,拼死与小红帽们对峙,才护下这棵树。
听说那时候怕被人摸进院子砍了树,她吃穿住都在树下,抱树而眠。
想起老人说的,论深情不忘,主持人红了眼眶,又翻下一页。然后她找到了,为什么是海棠。
【许先生赞海棠,白璧无瑕,好比人间真心。】
不必解语,自是情深。
“哎,开花了。”
一群少年人嬉笑着路过院外,看见风中飘落的海棠花瓣,打趣道:
“看见没,许宁!你最喜欢的海棠!”
走在前方的少年回过身来,望着那海棠,好像从前世回首一望。
“嗯,很美。”
像是有谁曾握着他的手,递来一朵碧玉无瑕的白海棠。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番外完。
个志可能添加一两篇现代番外,但是和正文有关的就到此为止了。
本来想写长长的一段感言,酝酿了这么久,又觉得没有必要。想要理清历史与虚构,又发现纠缠不清你中有我(但凡文中表明了具体年月,或者有明确日期的,都是正史),就这样一句话概括好了。反正我也不是写史书,大家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的的确确想写金陵守卫那一战,但发现无论在脑海中描摹多么热血的场面,都抵不过真实,无论写成写败,都不如历史厚重。罢了,就把他们二人当做历史上无数为之投身,为之阵亡的志士之一吧。这些情谊,还是意会的好。
关于两人的感情,我觉得生死总有天命,再相爱的人都有朝一日会阴阳相隔,生离死别。所以,离别并不悲伤,两人真心彼此交换,情谊彼此相融,已经是一个完美结局了。
关于红鸾,她爱许宁犹如爱着一个时代的光影,至死不变。
只可惜,许宁已经接了小狗的真心海棠了。无论是这辈子,还是生生世世。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92章 番外 现代二
段正歧是高三实验班新来的班主任。寡言少语,不讲课的时候就跟个哑巴似的,尤其他长得一副能止小儿夜啼的凶脸,往班级后门口沉默地一站,再捣蛋的学生都不敢闹腾了。
可许宁就是个例外,他虽然成绩好,但不像一般好学生那样文静斯文,他的一大爱好就是在课上和老师顶嘴,讲数学题出差错被他抓到把柄了他要顶嘴,历史政治评论和他意见不一了他要顶嘴。这小子顶嘴的时候,还一副笑意妍妍的模样。
“老师讲的很有道理,只是我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每个授课老师看到他这模样,都觉得头疼,更无奈的是还拿他无可奈何。其他学生们就喜欢看乐子,每次看到许宁把老师堵得说不出话来都起哄笑闹。
可这一次,坏了,被新来的班主任逮着了。
“许宁。”段正歧在门后喊着坏小子的名字,“跟我来办公室。”
鸦雀无声,原本充满笑声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学生们的视线惴惴不安地在两者之间游移。
许宁脸色不变,就是站在座位上,动也不动。
段正歧眉毛一挑,“你没听见吗,要我再说一遍?”
“哎哎,段老师。”还是上课的历史老师给许宁说话道,“许同学这也是积极探讨,没有扰乱课堂秩序,有什么话,段老师你下了课再找他聊一聊,行吗?”
可阎王段也不给这软绵绵的历史老师的面子,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这女老师一眼,声音再压低三分。
“许宁,你要耽搁大家都不能正常上课吗?”
这话一出,许宁动了,他慢腾腾地从座位上起身,慢腾腾地走到教室后门口,看向段正歧。
“去哪儿啊?”
看着这少年眼里几乎藏不住的不服和挑衅,段正歧气得胸闷,眼神一暗。
“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全然顾不上身后已经乱成一团的教室。
“许宁竟然被带走了,许宁!”
“这阎王段连我们的状元都不放过,太过分了。”
“张老师,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们呀。”
“哎,是我不好。”脾气好的张兰叹气道,“好了,上课上课,一件小事,阎王……咳,段老师不会把许宁怎么样的。”
段正歧不会把许宁怎么样?
借了,段正歧等着抓许宁的把柄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带这个实验班有多久,就看不惯许宁有多久。只是许宁之前一直没有出错,学习好人也表现得乖顺,所以他找不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