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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死当涂(完整精修版)(6)+番外

作者:薇诺拉 阅读记录

当我清扫到老袁脚下时,忽然闻到了一点骚味儿,循着这味道略直起背,我才发现他正两股战战地站在我面前,那条深蓝色的裤子一直从裆部湿到脚踝。

在众人的骂声下,我爸失禁了。

然后他就扯了扯我的头发,见我望着他,便抖动两片干涩的唇,小声辩白:“碰、碰到的……不是摸……”

惨白的灯光照着一个流言中手无寸铁的老人,他庞眉白顶,脸纹纵横,这样不知所措地站在这个地方,像一个被嚼烂了的笑话,像一口被唾出的痰液。我看见老袁脸上有几道血印子,然后立即想到,该是那个女人自以为被摸之后,怒而兜了他几个嘴巴子。

我的整副体表在瞬间发烫,而身后的女人仍扯着大嗓门在喊——

“你们说这老东西是不是不要脸——”

“你他妈也不掬一泡屎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操行,我爸摸你?”

我站起身,挺直腰板,恨不能把天下的污言秽语全吐她脸上:“你丫个老寡妇起春心,老婊子翻淫浪,看你这张月经不调的脸都知道你旱了多久!一见男人就劈叉,可人都不干啊!嫌你脸比母狗丑,嫌你腋味比母猪的还大,你劈了你男人的棺材板自摸还不够,现在又来讹我爸,那么大的脸子你不嫌臊,我他妈都臊死啦!”

“你再敢骂一句?!你他妈再骂我立刻报警抓你爸,你信不信?!”女人似乎被我激怒了,扑上来就要抓我的脸。

也有自诩怜香惜玉的男人要替这女人出头,超市里顿时鸡飞狗跳。

面对伸过来的拳脚,我只有一个念头:死死护住我爸。

突然间,有人在一团乱里喊了一声,如同抽了釜底薪,大伙儿都安静了。

“黎翘啊!这不是黎翘嘛!”

黎翘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间,我讶异于他还摘了墨镜,亮出了身份。

“爷,你来了!你来了就好!”

来不及发懵,我一把拽住老袁,半是本能半是狐假虎威,一个劲地往黎翘的身后躲——

到底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三言两语就把群情激奋的大伙儿给摆平了。

“结伙殴打他人的行为如何认定我不清楚,我不过想问大家一声,你们是打算跟我的法务谈一谈,还是过来和我合个影。”

然后超市里的人就一拥而上了,黎翘从头到尾不厌其烦,迷人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

甚至还有人把手机递给了我,让我给他们拍个合照。

从别人的镜头里看出去,这个男人是鸡群中的一只鹤,真好看。

或许是因为我佯装与黎翘沾着亲故,临走的时候超市经理没要我一分钱,居然还给我道歉,点头哈腰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

扶着老袁离开了是非地,我只差没给这位仗义出手的大明星当场跪下,一路都在喋喋地感恩戴德,他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停在我的雪佛兰车前,想起刚才那群满足于与偶像合影的路人,我也忍不住掏出手机,向黎翘请求合个影。

没等来黎翘点头,我打开手机的自拍模式,自说自话地就去搂他的肩膀,可没想到对方突然对我出手一推,我一步不稳,险些跌在地上。

“为什么要跟我合影?”

阳光下,方才看出这人的眼珠比寻常人的颜色淡些,不是更温暖、更常见的琥珀色,却是据傲森冷的烟灰色。

这话问得突如其来,我全没想到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会被拒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合个影,然后跟下一个乘客说,你认识黎翘,跟他很熟,他眼巴巴地求你拍电影,然后你拒绝了?”

“我……没必要这样说……”

“那么,你就有必要自称是第十七届青舞赛的冠军么?”

一句话让我由头凉到脚底心,可胸腔里却莫名点着一股火。来人的视线太恼人,我便更狠硬地将这目光顶回去,一字一顿告诉他,我会跳舞,而且我跳得很好。

面对我一本正经的回答,黎翘居然笑了,笑得艳光四射,白牙尽露,令人眼晕不已。

笑足了之后,他说,第十七届青舞赛的冠军名叫杨滟,我跟她认识了很多年。

“脚踏实地活着的人,即使身处逆境也不可悲,反倒是你这样的人——”意味深长的一个停顿之后,黎翘取出墨镜重新戴上,抬手拍了拍我的雪佛兰,“好好开你的车吧,袁骆冰。”

这个男人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可我分明看见了他墨镜后的眼神,轻蔑夹杂厌恶,如同俯首鞋底一撮泥。

离开前黎翘彬彬有礼地与我爸打招呼,叫了他一声“叔”,还嘱咐他当心身体。

第五章 押沙龙,押沙龙(下)

我住的地方紧挨火葬场,换房子的时候一点没考虑吉不吉利,只贪图便宜,又信了中介的鬼话,说这儿其实“闹中取静”。

初来乍到的我每逢出殡便要难受,闹丧的锣鼓砉然响然,哭丧的人比锣鼓还能闹。

时间长了才明白,“闹与静”无关“孝与逆”,闹的未必伤心,静的未必不孝,多少子欲养而亲不待,最后都变成了几家坟上子孙来。

于是我跟老袁说,你活着的时候我待你好点,你死的时候我就不哭了。

夜里扪了们心口,觉得尚对得住它,自此日子照过,心如止水。

小区没车位,我不得不花了点钱打点了附近小区的物业,好处是不必担心乱停车被贴条,坏处就是停车以后还得步行二十分钟。

连天的雨总算消停了,在天黑透之前,我扶着老袁穿过一条极窄的巷,往家的方向走。

老袁大约也知道今儿这出闹得太离谱,偏着头,佝着背,与我一路无话。

上了年岁的老公房,设施不佳,遇上大雨排水沟就容易堵,小区门口这会儿已经积了水,像一片静水流深的湖。我目测水深漫过了小腿肚子,于是便卷起裤腿,脱了鞋,让老袁把鞋拿手里。我跟他说,牛皮的,可贵了,你得给我拿好了。

然后我就弓下腰,把这柴瘦柴瘦的老头儿背在了身上。

“人家都说子女是父母的讨债鬼,屁咧!上辈子一定是我欠了你了……”水比我想象得还深一点,煞浑煞冷,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酒瓶盖之类的东西隔着袜子直硌脚。

刚蹚过去,老袁就在我背上不安分地动了动,问我就这么走了,后来人呢?

这老东西的脑子时好时赖,这会儿就是好的时候。我跟他有点默契,点头说,那你坐边上等一会儿。

我来来回回好几次,找了砖头与木板,在出入小区的必经之路上,找准较浅的地方,给后人垫了一条不用脱鞋蹚水的小道。

既然背了就背回家吧,我又把我爸驮上后背。老东西看着嶙峋,实则若泰山压顶,沉得不得了。我庆幸自己练舞出身,腰细且柔韧,否则定要被他压折了。

沉默一会儿,老袁开口:“今天在超市里那人……挺好的。”

想也不想便晓得他说的是黎翘,点了点头:“是挺好的,车费给了两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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