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关越又重复一遍,“我跟你吵这个干嘛呢,有眼就能看到的事情,也就我不信邪,每次都以为总有天会变得不一样。”
“那我们换个说法,”关越接着道,“江尧,就像你说的,是不是只有我哪天真喜欢上别的谁了,我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和你聊这些?”
这话实在太可怕,江尧心里一紧,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抓取关键词的程序还在机械运转,他咂摸着“喜欢上别人”这几个字,半晌,终于苦涩地开了口:“倪子骞,对吧。”
用的甚至还是肯定句。
关越:“……?”
“啊?什么倪子骞?”他懵了,甚至忘记自己还在和对方吵架,“关他什么事儿?”
但不得不说年纪小点脑子就是转得快,他没反应太久,就从两人这一通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里抓取到了关键词:“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我真的喜欢谁,就是打个比方……你、你想什么呢!”
江尧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头颅低垂,像个木头桩子,闻声,才缓慢地动了动眼珠:“那天宴会,你和他相谈甚欢,几年不见,仍然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以为,你会很想一直和他呆在一起。”
“你以为有什么用。”
关越皱起眉毛嘀咕,没忍住,伸手把对方刚刚被自己砸皱的衣领子抻了抻,他站在江尧身前,仰起一点头时正好能和后者对视,两人距离不算远,因此他声音也跟着放轻了些,没刚才那样凶:“你问过我了吗?知道我怎么想吗?就算江总料事如神,也不能这么轻易去揣测别人的心吧?”
仿佛是错觉,他看到江尧的眼神亮了一瞬,然后又很快地熄灭下去,随即轻声地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和他在一起吗?”
他手上动作没停,行云流水地把对方西服上的褶皱都抚平了,才慢吞吞地回答:“我怎么想有用吗?反正你把我当小孩儿,小孩子的喜欢在江总眼里难道不都是过家家?”
这句阴阳怪气江尧听懂了,趁着两人气氛比先前好些,他赶忙抓住机会解释:“我不是把你当小孩子看。”
关越瞟他一眼,移开目光,不吭声,明显还在等下文。
众所周知人被逼急了是顾不上考虑那么多的,更何况让关越高兴在他这里的优先级总是最高,于是他张口,第一次面对自己逃避了很长时间的那个问题:“是因为…我本来就比你大很多岁。”
他和关越不甚相配的年龄差异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让他如此痛苦的根源,因为他与对方隔着七年光阴;七年说长不算那么长、但也绝不是可以一笔带过的那么短,这个尴尬的中间值让他既不能完全地放平心态、做一个完美的兄长,也不能就真的轻易抹消,毫无顾忌地将关越拉进这么多年后的他的世界。
这注定他在面对关越时总是割裂的,一面想不过是七年,这世界上选择跨越时间结合的大有人在;一面又想那是好长的七年,长到足够一个人成长为不同的样子。
他当然可以凭借自己的见识和年长者的魅力去追求关越,在对方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比他更好的人的那几年,可是他怎么舍得呢?
于是他摇摇摆摆、举棋不定,哪个角色都没扮演好,甚至关越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个事情是没法忽视的。”
他温和地垂下眼睫,掩去自己经年的痛苦与挣扎,将关越替他整理衣服的那只手握在自己掌心:“虽然我现在站在这里,好像和你和星纬看上去也差不多大,但是可能看不见的地方,我身体的某个器官早就开始衰老,这是很可怕的,小越,就像那个电视剧,主角得了绝症,也许我有一天也会这样。”
“所以我并不是觉得你小,正相反,我觉得你现在是最好的年纪了,是我的心态不如从前了。我有时候会后悔自己这么仓促地领着你走进了婚姻,尽管这是眼下看上去最优的解法,但这实际上也是另一种意义的‘强行将你拉进我的人生’,如果我哪天出了什么事,那你要怎么办呢?”
站在他对面的人陷入了近乎静止的沉默,他等了一会儿,听见很小声的换气,这才发现,关越在哭。
吵架的时候没哭,瘫着脸平静质问“什么时候能不把自己当小孩子看”的时候也没哭,从头至尾关越表现得都像一个成熟懂事的大人,但现在这层伪装的大人外壳被轻飘飘击碎了,他眼泪不作声地成串掉下,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带着哭腔骂:“江尧,你跟我演什么苦情剧啊。”
“你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周去三回健身房,走出门别人恨不得问我是不是你哥,你肯定活得比王八都长!”
“……”江尧被逗笑了,取出手帕给他擦眼泪,“那你哭什么?”
“我生气呢!”关越恶狠狠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了……什么都得替我布局好、恨不得连死之前都替我张罗好二婚,说白了还是把我当小孩!”
“总之你以后都不许再这么说了!”
“好,不说。”江尧十分纵容地应下,又想到什么,状似不在意地问,“所以,可以回答我了吗,你不喜欢倪子骞?”
“那是我好朋友,”关越强调,“刚从国外回来,聊几句近况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完,又忽然想到下午发生的一切,尾音突然带上点心虚,但他很快意识到更重要的事情:“那你之前对他那么上心,又是说帮我送礼物又是什么挑字画的,其实是觉得我很喜欢他吗?”
江尧:“……”那倒也没有,单纯想让你离他远点。
但这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于是江总含糊地应了一声,但没想到关越猛地炸了:“你那时候就想给我找二婚了?你、你气死我算了!”
“江尧,我真的不懂你。”关越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然后猛地意识到什么,犹豫地问,“……哥,你是不是有一些那个什么绿帽癖在身上?”
“关越!”江尧急赤白脸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好好好,我不说。”
关越投降一样地举起手,他深吸一口气,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哥,其实你猜对了一半,我没和子骞看对眼,但他好像真喜欢我。”
江尧正准备拆关越带来的小蛋糕呢,据说是冰淇凌夹心,刚才两人吵了半天,他正思索里头夹心会不会化,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身体顿时僵了,背对着关越,半天挤出一句话:“嗯?他向你表白了?”
“那倒没,我都已经结婚了,子骞是知道分寸的。”关越也凑过来看他拆蛋糕,还催着说,“……你快拆啊,给我也尝尝,这个味道我没吃过。”
“哦,”他应了一声,继续拆,只不过多少有点心不在焉,“那你怎么知道的?”
“陶陶说的呀。”
关越回答:“她说子骞高中就对我有意思,但是我自己那会儿是没看出来,直到这次回来才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哎呀,夹心化了,我去拿纸巾,要不回家放冰箱冻一冻再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