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点了点头,权当是信了这句话了。
冯女士笑了笑,又问他:“定了周三办婚礼?”
“嗯,已经叫陈谨去准备了,周末白京要回英国,办完婚礼,我们还能玩上三天。”
冯女士和陈世承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陈世承开了口:“你自个定了办婚礼的日子,又通知我们出席,可是有什么不太痛快的地方?”
“没什么不痛快的,我只是觉得,我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自己也可以为自己拿一些主意了。”
“下周三的确是个好日子,我也让人去广发请帖、宴请宾客了,”冯女士温声打着圆场,“时间虽然紧凑,好在婚礼一直在筹办着,倒也来得及,只是明明,我与你父亲原本打算将婚礼定在周五,向前移了两日,陈家不少工作人员,便不得不连夜赶工了。”
陈修明听了这话,却有些不大高兴,他过去有一任领导,也是如此的,很爱用温温和和的语气,说着他给其他人添了多大的麻烦,借此让他觉得愧疚,以便于让陈修明更听他的话、干更多的活、甚至主动加班加点。
陈修明一开始分辨不出来,还真的以为全都是自己的错,直到他的一位快离职的同事看不下去,约他出来聊了一番,他这才知晓,原来他那点称不上错误的错误,其实并不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他不过是为领导的失误背了锅,又被领导用话语拿捏着,成了个傻乎乎地试图弥补一切的“工具人”。
然而即使看透了这一切,他也无法和领导撕破脸,毕竟还要工作下去,活依旧要干,只是清醒地痛苦下去罢了。
陈修明中止了回忆,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一直不知道家里对我婚事筹备的进度安排,也以为负责这项工作的人,人数应该是非常多,能力也应该是非常卓越的,如果是因为我定的时间靠前,导致他们加班,陈家应该多出些加班费用、多雇佣一些工作人员,如果这两条都难以做到,那我并不介意降低婚礼的整体质量,反正,除了这场婚礼,白京与我还要在英国办上一场,这场就是办得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这是说什么话?哪里能办得不怎么样?”冯女士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愤怒,但很快压了下去,“明明,妈妈会把这场婚礼办得妥妥当当的……”
“好了,婉如,”陈世承打断了妻子的话语,“你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让明明多感激你一点,但明明显然是吃过这一套的亏,反而起了逆反心理,你还是不要再多说了。”
冯女士果然不再说话了,陈世承又看向了陈修明,言简意赅地说:“婚礼我会亲自把控,不会让你和你太太失望,但作为一家人,即使你想定下婚礼,通知我们出席,也可以当面谈,发一条消息,还是有些敷衍的。”
陈修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原本是准备今天找您和母亲谈谈的。”
“也怪不到你头上,这几天出了这么多事,你也没什么时机和我们交流你的想法,”陈世承的手指碰在了陈修明的发顶,没有乱揉,而是轻轻地帮他理了理头发,“你工作那几年,应该是吃了很多苦,是爸爸的错,爸爸那时候和你妈妈闹脾气,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和处境,让你过得这么艰难,爸爸对不起你。”
“……您不需要道歉的,”陈修明因为陈世承的这一番话,甚至升起了一点愧疚的心理,“我可能不是您的亲生孩子,我理解您当时的选择。”
“你不应当说出这番话来的,”陈世承却显得有些生气,“你应该觉得委屈,而坦然接受我的道歉,而不是帮我想理由、找借口、试图原谅我,明明,你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能过得肆意妄为一些,至少,要比那个冒牌货更嚣张一点吧。”
“你父亲说得对,”冯女士也开口劝说,“你的身世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当年晕了头犯下的错,你不需要为此感到忐忑不安。你父亲曾经宠过那个冒牌货,没理由到你这儿,你却要处处谨慎,小心过活。”
“你倒也知道你犯了错,”陈世承揉了揉眉心,看向冯女士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纵容,“宛如,我们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我虽然怨过你,但到现在,也不怎么在意了。我们其实没必要离婚,可以忘记一切,选择重新开始。如果你不喜欢总和我在一起,我们也可以选择分居生活。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现在,我依旧希望是你。”
陈修明猝不及防地围观了陈世承对冯女士的“求和”,但当他看向陈世承的时候,又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刻意在这个时候“求和”的。
有句很老套的说法,叫孩子是夫妻之间感情的粘合剂。
陈世承选择这个时机,或许是想为这场夫妻之间的“谈判”增添一点砝码。
但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冯女士只是楞了一瞬,没有过多犹豫,就很自然地说:“你一直对我很好,但我已经不想再作为谁的太太而活着了。”
这句话说得很妥帖,但陈修明知道,陈世承知道,冯女士也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陈修明没有想到,陈世承会尽力再挽留这场婚姻一次,陈世承或许也没有想到,冯女士还是拒绝了他。
陈修明昨天的预感其实很准确,在长久的隐瞒和欺骗之下,这段感情已然撕裂,再没有回旋的可能。
或许当年,冯女士选择坦白一切,陈世承选择直接质问,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陈修明说不清,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能够让时间倒转,能够给他们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陈世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等你死后,我们无法再合葬在一起了。”
“你还记得年轻时的情话啊,”冯女士扯起了嘴角,却笑得并不好看,“我那时候就很想说,人死如灯灭,谁能管得了身后事呢?”
陈世承闭上了双眼,遮掩住了那一瞬间的眼神,他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冯女士拢了拢身上的真丝披风,“我的书只读了一半,该回去读另一半了,你和明明再聊聊天,我先走了。”
“好。”陈世承回了这一句话,睁开了双眼,但没再看冯女士,而是任由对方转过身,与他渐行渐远。
陈修明站在原地,他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该和他的父亲说些什么——毕竟,他的父亲和母亲看起来就在刚刚做了最后的告别。
好在陈世承情绪收敛得极快,还主动开了新的话题——虽然这话题有点让人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