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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六计:一人一个诡故事(出书版)(59)

她说是患了重伤风,不准我去找她。

我不依,坚持上门。她戴着口罩出来见我,我发觉,她的十指脱皮脱得像叉烧一般红。

她说:“等我好了再打电话给你。”

我道:“你答应我去看医生,不然我不走。”

她说好,但我仍满心不安,唯有天天打电话给她。

她起初也接听了,那声音,听上去好沙哑,到这两天,她连电话也不听了。

我上她家,敲门,没人应。

我找到她表姐,打听她的去向,她表姐也不知道,只是安慰我道:“没事的!洁儿从小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连一只蚊子都休想接近她。她一定是不想把伤风传染给你,躲起来不开门,过几天她好了,你们不是又可以见面喽!瞧你急得什么似的。”还羞我呢。

不见洁儿的日子,我在公司里连笑容也尽敛。

邻桌的小王挖苦我:“不是快结婚了吗?怎么要吹!”

我哼道:“去你的乌鸦嘴,我和她才恩爱呢!”

小陈也插一句嘴:“喂!怎么恩爱法?快教几招来。我追艾丽,追到焦头烂额,她睬都不睬我,更遑论能做爱了!”

艾丽是另一位女同事的名字,她马上抗议:“小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撕烂你的嘴!”

连接线生云云也过来八卦一番,笑问:“喂!你是怎样把你那白雪公主追到手的?一天一打玫瑰?”

“才不,”提起洁儿,我心甜甜,“是半打风铃!”

同事们齐齐说:“风铃?半打?”

“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啦!”艾丽直嚷,“风铃招鬼的呀!你送一只也罢了,还送了半打?不过,只要不是送那种五角形五层塔状的风铃,还不太碍事……”

“我送的正是五角形五层塔状的风铃呀!”

“那种风铃,一般的道士、茅山师父最喜欢用来招鬼的了!”也不晓得是谁在说。

至此,我已冷汗淋淋。

胆都只差点儿没给吓破了。

我十万火急、五内如焚地赶至洁儿的家。

一到屋前,闻到的不是杀虫剂、灭蚁粉的辛辣味,而是比粪还臭的腐烂味,奇怪的是她的左邻右舍没察觉吗?也不容我多加思虑,当下破门而入,只见洁儿已经死了。

她就死在她那张木板床上。

她的尸体令我终生难忘。

她起码已死去有两天了吧,成千上万条蛆虫在她体内周游穿梭,仿佛洁儿的尸体就是它们多窗多户的豪邸,它们热闹而嚣张地穿插其间,此外还有红蚁、黑蚁、白蚁、虱子,在蛆虫与尸体之间分一杯羹。

没有人能亲历其间而不觉得骨骼发酸、头皮发麻。

我送给洁儿的那六只分别挂在六个窗口处的风铃,随风响动,那声音,像极了沈安婷得逞、嚣张的奸笑。

洁儿死了。

我也以为自己亦死了。

因为我足足躺在床上有半个多月,不能吃、不能睡,闭眼睁眼,梦里梦外,那成千上万只贪得无厌的红蚁、黑蚁、白蚁、虱子在洁儿的尸体上蠕动、啮嚼的情景皆历历在目,我甚至还清晰地听见自己那一声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的惨叫。

那是洁儿死后的第三个星期,半夜惊醒,掀开被,撑着虚软的身子,我下床来,颤巍巍地亮开了房里的灯光。灯亮处,我第一眼瞥见壁镜中的自己——面白如纸,两只眼睛陷落了下去,变成了两个黑洞,但可以看见眼皮在那里跳动,也因为眼皮的跳动,两颊深深地凹了进去,而颧骨更明显嶙峋地耸了起来,看上去还有一丝的人气。

我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

我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姐姐。

她跑进房来,搂着我:“阿弟!阿弟!”关怀之情表露无遗。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由原来呜呜的哽咽到后来尖细、凌厉、颤抖地一声声奋扬起来,都觉毛骨悚然。

“阿姐!”

“不用怕!阿弟,有阿姐在,不用怕!”

“不怕?洁儿都给她害死了!”

“阿弟,洁儿的死是意外……”

“意外?”我激动若狂,痛不欲生之情至此已极了,“明明是沈安婷害死她的!”

“阿弟!”姐姐强自镇定,“洁儿都死了,过去的事也不必去追究了,重要的是你以后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平平安安活下去?沈安婷肯吗?”

“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你以后就长期住在我这儿,待你精神比较好时,阿姐也不让你搬回去的。你那间屋子,我们已找地产公司代为出售。总之你只要住在我这儿,包管没事发生的。沈安婷的鬼魂够胆摸上门来,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你找到办法制伏沈安婷的鬼魂了?”

“总之,阿姐不会让你再受到骚扰、邪祟的。前几天,你姐夫又找了几位高僧来,在屋子四周洒过神水。沈安婷即使化作厉鬼,道行再高,也进不来的!”

日子在阴影中度过,精神稍振,我便照常上班去,只是欢颜不再。同事们当着我的面,只字不提洁儿的死,甚至在言谈间也都显得非常小心翼翼,分明是怕触动我的心事,愈发让我为之悲哀。

这天,地产公司的经理打电话到会计楼找我,说是我那间屋子已有了买主,价钱也谈妥了,对方是对姐妹花,姓李。

于是约好时间上地产公司见面,收取两万元的订金,签第一份合约,待律师楼把正式的买价合约搞妥,再收十来万的首期,复花两个多月的时间办理地契转名、银行贷款手续,屋子便算是脱手了。

李氏姐妹联名购下我的房子,姐姐名叫李佩菁,妹妹名叫李佩芬,一个29岁,一个26岁。姐姐在一家大规模的制衣厂任职,是位裁剪高手;妹妹则是一名护士,因过去多年受尽租房的冤屈气,故掏出积蓄合资买房。

我对李氏姐妹也没什么特别印象,其实打从洁儿死了之后,我对身旁的人、事、物皆提不起一丝兴趣,甚至有万念俱灰之感,仿佛自己一寸寸地死去,这可爱的世界也一寸寸地死去。凡是我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也将一寸寸地死去。

直至这么一天……我那颗枯竭的心,才如同死灰复燃,又重新燃起了生机。

同样是寂寞哀凉的一个晚上,我下了班后,也不直接回姐姐的家,如常地到酒馆借酒消愁。洁儿死后的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但是人既然活着,也就这么一天天地活下去了,几个月下来,染上酒瘾烟瘾,人也更颓废了。

那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走出酒馆时,脚步已歪歪斜斜,迎面就和路人撞个满怀。对方是个女的,正待翻白眼呵斥,突然转口道:“咦,是你?”我侧过头打量着她,只觉得此人甚是面善,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喝醉了!”她道,那语气像极了姐姐平日跟我说话的口吻,那笑容也宛如姐姐平日待我的脸孔,“要不要替你喊的士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