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伤而已,呈上费心了。”锦衣男子行礼告退。
云帝本来烦躁难安,有六王爷云项前来为他献策,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但盼见明日天祭的神法真有如此神妙,当真能救泰熙于水火之中。
锦衣华服的男子自福元宫退出,夜已深了,宫中来往的人不多,他的背影在疏远的华灯之下暗雅深沉,如一抹赤昙之色,没入华灯深处。
当前泰熙王朝共有三位王爷,三王爷云崎,六王爷云项,九王爷云墒。云项和云墒都是岚贵妃所出,但却并非先皇之子,岚贵妃未人宫之前乃是鹅肪水乡的渔女秀娘,一人寡居,生有二子。先皇路遇秀娘,对其见倾心,不顾世俗反对将她迎人宫中,封为岚贵妃,并将秀娘两个儿子一并封为王爷。秀娘病故的前夫姓姬,两个儿子本名姬相、姬尚,后被先皇赐姓为云,更名云项,云墒。
然而即使经过二十几年时光,朝野上下对这两位王爷仍存疑虑,姬相文武全才,为泰熙常年领兵在外,屡有战功,这也就罢了;姬尚却是不问朝市,淫乱奢侈,终日和来历不明的男男女女厮混,甚至众臣外戚的家眷子女胡混,早已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甚至私底下既不尊称“九王爷”,也不想以皇姓称之,皆私称“姬九”。
云项从宫内出来,登上轿子,已是夜半三更,他的轿子却不回府,慢慢地转向九王爷府邸缙祥宫。
缙祥宫金碧辉煌,一踏入其中就能间到一股淡淡的香,香味并不浓郁,但多闻得几下便顿生萎靡之感,即使是深夜时分也听得到歌舞之声,甚至挂在雕花回廊左右的几笼鸟雀电还在嘤嘤叽叽,似乎从来不眠。
云项下轿,几位侍女匆匆为他引路,“王爷正在妙严殿饮酒。”
“我知道他在饮酒。”云项淡淡地道,“不必伺候,都退下吧。”
侍女退下,云项一人大步走进妙严殿,只见偌大的殿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全悉烂醉如泥,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中人欲倒。几个镶金嵌玉的酒坛歪在一旁,一些酒食菜品洒了一地,甚至还有个梨子滚在云项鞋前。
便在这不堪人目的场面之中,一人站在床幔之前,紫袍随风微动,倒似和那一地不堪混不相干。
云项就如全没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九弟。”
紫袍人回过头来,兄弟二人对视,但见云项文雅从容,有儒将之风,紫袍人黑发披散,肤色却不若云项的白,有一层珠润般的麦色,眼角与嘴角皆微微上挑。他看人的眼神分外的深,虽然眼角微微上挑,本该是挑情之色,但他的眼却不笑。
他不笑……便成了一股股妆重彩的煞气,却又有颠倒众生的艳色。
兄弟二人两相比较,却是云墒更像武将,云项当下便弱了三分。
何况云项还带着伤,气色并不好。
只听紫袍云墒一字一字地问:“又从宫里出来了?”
云项淡淡一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夜我向皇上推举,让你出使阿迦城,为我朝办一件大事,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避免战乱于时。”
“说吧,又是什么事。”云墒并未惊讶,却有些冷淡,“说完了早些走。”
“商丞相……和齐将军的女儿,看来已是离不开你了。”云项跟不看地上的男男女女,却似乎对地上究竟躺了些什么人心知肚明,“操纵商齐二人,对整合南北双军大有作用,对兴风作浪的郑太师也是压力,云家的人不会当真无所作为……你的能力让为兄很满意。”
“虚情假意的话就不必说了,说吧,找我什么事?”云墒显然已喝了很多酒,却没有醉态。
“就是关于出使阿迦城……我对皇上说,有个天祭有种神法,能让人轻易俯首听令,不得抗拒。”
云项道,“我要让天祭在你身上施术,然后把术法传给阿迦城的城主,阿兰兹·娑。”
“术法?”云墒勾唇一笑,“什么术法?又是你在欺君欺君罔上,信口开河吧?”
云项眉梢微扬,神色却不动,似笑非笑,“这话说出去可是会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略略一顿,他柔声道,“实话说……术法当然是没有,但为兄另有方法,只要九弟……肯……”
“肯……什么?”云墒一笑,“有什么不肯的?在六哥的雄图大计中,有什么不能牺牲?你的九弟早已是一抔残渣碎骨,不差多加几条罪名。”
“是么……”云项神色如常,“云帝昏庸无能,导致流民为乱,本朝若是以我为主,天下何愁不平?九弟,为兄此次大计非你不可,因此得罪之处……在此先……拜过了。”他对云墒深深一礼,云墒昂然受之,随即云项直起腰来,柔声道,“此次西行,我将为九弟准备一种疫病,九弟以使者之名进入阿迦,遍访阿迦城各方名门,相信以九弟之容颜阅历,要博人欢心一定不难。阿迦城以黄金、巫术闻名,此去若携带寻常毒物,必定露出马脚,因此为兄此次要将疫源下在九弟身上。”
云墒眼也不眨一下,“然后?”
“此种疫病沾染在九弟身上,经由接触传染,肌肤接触得越多,疫病传染得越深。”云项柔声道,“九弟只需将毒物传遍阿迦城上层领袖,不需多日,整个城邦将陷入瘟疫之中,顷刻覆灭,而阿迦城所拥有的黄金珠宝、金矿水晶便部归泰熙所有了。”
“听起来——倒是不差。”云墒回过身去,“那身染疫源的我呢?”
“为防阿迦城自救之可能,此种疫病并无解救之法。”云项唇色渐显柔和,“因此你唯有死——”
“你——”
云墒蓦地回过头来,目中光彩暴涨,冷冷地盯着云项。
云项神色自若,懦雅从容,仿若他刚才不过说了句再平淡无奇的话。
妙严殿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未过多久,云嫡笑了一声,“死?承蒙六哥恩赐了。”
云项舒了口气,“你肯么?”
云墒提起地上歪在一边的酒坛,仰首喝了口,“没什么不肯的,我早已说过了。”
未过十日,泰熙王朝九王爷云墒出使阿迦城,随行带领仆人十三人,财宝若干,前往阿迦城探访,对外便称结盟。
马车一路向西行去,穿越密林山谷,数日之后,已到阿迦城。
二 战将零公主
阿迦城是一座夯土筑就的泥土城,城墙和城中绝大部分的房屋都以厚实的夯土和石块构成,与西陆浑然不同。城内的土房虽然材料简单,却打磨得极为光滑整齐,嵌在黄土中的彩色石块排列图形,又在墙角屋顶装饰黄金和异色水晶,别有一种奢华的异国情调。
“红浆酒哦!新鲜的红浆酒哦!”
“普鲁河烤鱼,孜孜肉串,蓝吉仕鸟蛋!”
“绿水晶哦!少见的绿水晶哦!”
城中唯一的道路热闹非凡,长长的商铺从城头排列到城尾,城邦虽然不大,街上的商铺却有成百上千之多,在商铺之间忙碌的不仅仅是阿迦城人,还有河络、羽人等等异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