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Alpha。
失控起来畜生一样的Alpha。
游隼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流下来几滴雨水般冰冷地落在他脸上的眼泪。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
他拎起金恪的衣领。金恪平整光滑的西服面料在他手底下变得褶皱难看,他两只手一起抓住金恪的衣领把金恪压在主驾驶的座位上,一字一句问。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和我撒谎?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就非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一样以为我有那么好糊弄?”
他喘不上气。
衣领湿答答的。他像一个站在大雨里的雨人。
“为什么你就那么虚伪?你很喜欢装是吗?”他揪着金恪衣领说出恐怖的话,“是不是就算我现在在这里把你杀了,你也要装到你死前的最后一秒?”
只有一盏顶灯的车厢中,他的阴影把金恪覆盖住。
金恪在他的影子中,被他全然钳制,却向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那种神色是纵容。不论他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的纵容。
游隼不懂。他不懂为什么。
在那一刹那游隼如同被全盘击溃。
他抓着金恪的衣服大吼:“你还在装?你看我这个样子觉得很好笑是吗?你还在装???”
大雨天,他没有伞,金恪也没有。
一滴接一滴连绵的雨水从他下巴滴落,落到金恪的脸颊上去。
金恪带有浓厚血腥味的手扶住他的脸,轻轻地说:“阿隼,不要哭,没什么要哭的。这没什么,都没什么。”
游隼从头发抖到脚。“你继续装?”他问。“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他拎住金恪衣服的手劲之大几乎把金恪向上拖离了座位。脱臼刚刚复原的手臂承受不住重力,已经鼓出皮肤的肌肉在控制不住地痉挛。
游隼却像感受不到这巨大的痛苦,把金恪拎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掷回主驾座椅。
一个人要施给别人多少力,他就要承受多少力。
才大半天时间,西服底下远没来得及愈合的伤撞到座椅上。金恪额头一刹那就落下汗珠来。
游隼问:“痛吗?”
金恪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游隼松开手退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不痛呢。”
缓了一阵,金恪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游隼看。“只有死了的人才不会痛吧?”
游隼坐回副驾。他向后靠,重新闭上眼。“如果一条狗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顿,那这条狗也知道下次再走这条路的时候小心点儿,要么就再看见这个人就绕路。”
他听见金恪的哼笑。“游隼你骂我是狗?”
游隼说:“没有。动物寓言。你脑子就那么笨吗?”
游隼也没想到有一天还有他嘲讽金恪没脑子的份儿。但管他呢,反正过了这个村儿没有这个店。
“噢。”金恪评价:“这寓言真烂。”
游隼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闭着眼皮问:“所以你有什么听后感吗?总结给我听听。”
金恪说:“我建议你重新回去读一读农夫与蛇的故事。我觉得这个比你那个用在现在这个状况里更恰当。”
“那你是已经被蛇咬第二回 了,还没扔掉。”游隼冷淡道,“你比狗还不长记性。”
金恪沉默了一阵。然后想开了似的轻松道:“你要是非打定主意就想和一条狗好,人各有志,那我对你的想法也没什么意见。”
游隼猛地睁开眼。“你再说我和你好?”
“谁说了?”金恪反问,“我不是说的你非要和一条狗好?”
“谁说我非要和一条狗好了??”
“刚才的‘动物寓言’不是你讲的?”
“……我讲的是这个?”游隼问,“我讲的不是人打狗?谁他妈讲人和狗好了?”
金恪慢悠悠道:“人打狗,狗还来找人,人看见狗还打狗,狗又被打了还来找人。人每回打完狗下次见到狗还会什么事儿都不干了专去打狗,狗被打了无数回了还每次都准时准点儿过来找人讨打……这不算好?”
游隼:“…………”
游隼被他一通狗屁逻辑讲得满脑子都是人打狗、狗打人,想不起来他一开头究竟是讲了个什么东西,也想不通狗和人好不好又关他屁事。
只有一件事是关他事的。
游隼揭开眼皮子扫了眼金恪。“随便你。反正我是和狗好也不和你好。”
他余光落到金恪渗血的手上,去拉开车门。“换座,你到副驾驶,剩下的我来……”
金恪瘦削的手指勾住了他的后领口。游隼恼怒地回过头来:“你这人到底识不识好赖?我看你手上的血都要淌袖子上了替你开车,你怎么还非要扯我衣服报复我……”
金恪包裹住手掌的纱布吸满了血,那血淌到他的指缝里。
湿漉漉地,洇在游隼的脖颈上。
在那一刻,游隼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金恪的手湿答答的,不会是刚才他游隼哭出来的眼泪吧?
金恪亲吻在游隼的嘴唇上。
他们都张着眼。游隼盯着金恪。金恪看向他。
金恪锋利的犬齿轻轻地、没有重量地划过他的嘴唇。他没有把嘴唇和游隼贴得有多紧,他只是若即若离的。金恪的嘴唇是湿润的,舌头也是湿润的。他就这样,一下一下轻轻地、若即若离地碰触着游隼的嘴唇,碰触着游隼的牙齿。
他冰冷的手指在游隼脖颈上摩挲。睫毛扑朔了几下。
可能是车厢顶灯太昏暗,也可能是挨得太近了看不清。游隼看到的金恪的眼珠黑漆漆的,雾蒙蒙的,像笼罩了一层雨雾。
他们两个像隔了一层黑洞洞、冷冰冰的玻璃车窗。他站在车窗外,使劲地往里面看,可除非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整张脸紧紧地贴在车窗上以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车窗里的人永远清清楚楚地看他。
并不是他不够聪明才看不到车子里的人,是他既不可能选择放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贴着车窗向车里的人高呼,而车子里的人也已经在窗后坐得太久太久了,不会再打开车门,或者去打破那扇窗。
游隼听见金恪似乎是想顶出个笑音,但忽然没有了笑的兴致。
他像是一直高高挂起、四平八稳的舞台大幕忽然掉下来一半,发生了严重的舞台事故。他用力地捏着游隼的脖颈,问:“为什么不和我好?嗯?”
游隼的大脑记忆还停在他要去主驾开车这件事儿上,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金恪胁迫似的冷笑道:“跟狗好也不跟我好是吧?”
游隼反应过来了一把把金恪往外推:“你他妈有病是吧?”
金恪可能是他妈疯了,完全疯了。这是游隼的认知。金恪和游隼两个人这辈子的认知可能只有在这一分钟短暂达成了一致。区别只在于金恪是文明版,游隼是脏话版再加一个红色加粗感叹号。
金恪踉跄着跌回主驾座位,可手却火钳一样拧住了游隼的手臂。血像红墨水线一样从游隼手腕淌到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