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行云声(118)+番外

作者:温三 阅读记录

院中屋子不大,种了满院繁花,各类花草挤在一处,稍欠收拾了些,远看花朵颜色各异,又有些凌乱的美感。

入夜荀砚知的眼神便好使许多了,天空还是灰沉沉的,半丝光亮也无,日升月落皆不可见,更别说能瞧见星星了。

院子里有许多桂花树,种了院墙一排,桂花树旁还有石桌石凳,清幽香气也浓。

荀砚知坐在石凳上,抬眸看了一眼天,又伸手拨弄了一下身旁的花草,指尖触碰到花瓣的刹那心也平静了下来。石桌上放了一枚引魂铃,那是赵欣燕的,做工精巧用的是南湖玉,是与她本人一样张扬的明黄色。

荀砚知的手掌轻轻盖在了引魂铃上,一声铃响,数十鬼魂从引魂铃中飘了出来,那些魂魄的眼神很浑浊,并未清醒意识,满身鬼域而来的阴气与鬼气。

鬼域寒冷,魂魄身处鬼域未有感受,可一旦带着这些阴气和鬼气回到曦地,那些寒冷便会侵蚀灵魂,故而他们要吸食曦地阳气来缓解痛苦,同时也能清醒意识。

清除他们身上的阳气,送他们离开,便是荀砚知此刻要做的事。

谢灵峙与客栈的人交代了这方院落不许人靠近,可还是有个身影鬼祟地跟来了。

荀砚知双掌合十,低声喃喃往生咒时余光瞥到了那抹影子,心下微动,又恢复镇定。待送走了一批鬼魂后他才抬头朝桂花围满的院墙上看去一眼,奚茴正半挂在上面,对上他的视线丝毫没有被人捉到的局促,反而笑了出来。

“奚茴姑娘。”荀砚知起身。

他知道是她,他看见了她手腕上引魂铃内的金光,只是荀砚知不知她为何要来。

“你那院子门锁起来了。”奚茴也不觉得自己翻墙有何不妥,反而怪荀砚知锁门,害得她只能翻墙过来。

荀砚知想了想,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要找梯子让奚茴下来,奚茴自己挪了挪,在围墙上坐好了。

她道:“我就不下去了,省得等会儿再爬一次。”

荀砚知眨了眨眼,哦了声,反倒比这来窥看他的人要无措了。

“奚茴姑娘找我有事?”荀砚知问。

奚茴的确找他有事,可那件事先不急,她方才半挂在围墙上时瞧见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便问:“你方才念法咒时,我看见那些鬼魂身上有些寒气冒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些寒气,甚至将院中的花草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奚茴难免想到云之墨,她想云之墨也是从鬼域里逃出来的恶鬼,接连几回喊冷,上一次在繁城甚至冰冻了整间屋子。听秦婼说荀砚知也死了几千年,说不定知道的比谢灵峙他们多,或可找到方法根治云之墨的“病症”。

荀砚知道:“那是鬼域阴气,阴气生寒,附着于那些魂魄上,因我将他们魂魄里的曦地阳气抽出,所以才会使寒气外泄,正因如此,轩辕城才会于一夜间降温。”

奚茴点头听得认真:“可有办法清除这些阴气?”

“阴气怕阳,若可见日光便会被晒散的。”荀砚知以为奚茴真是来学知识的,便又说:“若似如今轩辕城这般情况,想要缓解阴气之寒便需阴阳调和,曦地花草阳气是其一,凡人阳气是其二。这些魂魄如今还只会吸食曦地花草上附着的阳气,尚未祸害到人的身上,奚茴姑娘大可放心。”

奚茴醍醐灌顶!

所以云之墨冷时总抱着她,是为了吸食她身上的“阳气”缓解鬼域里带来的寒冷?这般就能理解了。

“可有更快阴阳调和之法?”奚茴道:“如何根治啊?”

“人之阳气盛,最快也要从人身上取,可吸食人身上的阳气轻者会使人病重痴傻,重者甚至会死……鬼域阴气不可根治,奚茴姑娘切莫冒险。”荀砚知提醒她一句。

这一句叫奚茴警惕了些,她方才问了许多,也暴露了自己许多,不过才一息她便重新对荀砚知笑了起来,夸赞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能帮到奚茴姑娘就好。”荀砚知颔首。

他的确是个挺温和的人,对奚茴也没有恶意,奚茴想他曾与赵欣燕唱反调帮过她一回,还因此被赵欣燕打伤就觉得可惜,谁叫他跟错了人,这就要怪他自己咯。

奚茴晃着双腿道:“我听人说你生前是个盲的,此生没见过光?”

荀砚知微怔。

他眼盲之事赵家祖先都不敢提起,却被奚茴大咧咧地问出来,被戳到自尊荀砚知也不恼,毕竟这是事实。

他点了点头,奚茴又道:“我还听人说,你在谢灵峙面前替我说过话。”

荀砚知知她说的是年城一事,他当时也只是实事求是,并未替她说话,便不认下这个功劳了。

奚茴也不在意他沉默,她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这才是她今日此行的目的。

要离间荀砚知和赵欣燕,与他交好是第一步。

奚茴坐在墙头,荀砚知站在墙下,他昂着头见少女随手朝他扔来的一样东西,合掌接住后还未来得及去看,便听见奚茴道:“这是送你的谢礼。”

说完这话,奚茴转身便跳下了墙头,连带着她手腕上的那抹金色异光一并消失于荀砚知的眼前。他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似乎心情不错,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儿。

荀砚知失笑,手中物件有些沉,像块石头,当他打开手掌时才微微怔住,有些意外。

那是一块未经打磨的明晶,粗糙的棱角割着手掌,在荀砚知失神的片刻又穿过他的掌心落在了草地上,照亮了周围草地散发着幽幽绿光。

荀砚知重新凝了魂魄,低头看了明晶片刻,说不出什么感受,有些像第一次见到奚茴那样——惊讶,灵魂生烫。

他弯腰捡起那枚明晶,实则他的这双眼也看不见明晶的光,他此生见过的唯一的光,就在奚茴手腕上挂着的引魂铃上。

赵家世代对他都算尊重,却也无人为他如此考虑过。

赵欣燕向他赔礼道歉,送的却是挂在玉佩上的穗子,她将他当成了玉佩,也将那玉佩当成了她的附属品。

奚茴的谢礼或许没有那根穗子值钱,她还以为他白天双眼看不见,便将行云州内最普通的明晶送上,倒让荀砚知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作为一个鬼使而存在于这个世上。

奚茴从荀砚知的院墙上跳下来又走了一小段便没离开了。

她知道荀砚知能力不俗,离得太近对方会发现,离得太远这一趟过来意义过小,于是奚茴便就站在要去荀砚知那小院的必经之路处,挑了块不那么潮湿的石头坐下。

阴云遮天蔽月,这处偏僻,就连长廊顶上的灯灭了也没人换烛心。奚茴倚靠着一丛美人蕉,摘了其中一朵抽出花心放嘴里尝了尝。

将谢的美人蕉花心甜蜜,花瓣还有清幽香气,奚茴一连摘了五、六朵后才听到了脚步声。

她先前在前院听见赵欣燕与谢灵峙对话,知晓她今晚会来荀砚知这边一趟,才特地选了这个时段这个地方等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