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口头上答应着,拉开玻璃门回卧室。
浴室里又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白希音在里面洗澡,叶昕靠坐床头,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接上电源,自力更生地吹干头发。
头发吹得差不多了,想着待会儿白希音也要用,所以她没把吹风机放回抽屉,而是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闲来无事,叶昕准备自己下楼拿药。
这时,白希音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的手机随手扔在枕头上,并没有拿进浴室。
叶昕走过去,准备帮白希音将手机拿过去,却意料之外,看见来电显示上跳出来三个字:魏念之。
她的手顿在半空,距离手机还有很远。
直到响铃自己结束,界面跳转回到锁屏,那一张合照忽然刺痛她的双眼。
她眉头微蹙,放下手,转身离开房间。
等她从楼下上拿了药上来,看见白希音头上包着干发巾,正坐在床头接电话。
听见门口响动,白希音及时挂断电话,回头看向叶昕:“你去哪儿了?”
“下楼拿药。”叶昕将包放白希音的梳妆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装药的小袋子。
袋子里有纱布和消肿化瘀的药膏。
白希音立马放下手机:“那你坐一下,我帮你上药。”
药的种类不多,操作也简单,先涂抹受伤红肿的部位,再把纱布包好。
白希音动作很轻,不时问叶昕一句:“疼吗?”
“不疼。”叶昕摇头,她说的是实话。
但白希音好像不怎么相信,动作依然特别特别轻。
白希音目光十分专注,帮她包好纱布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上药结束,叶昕将吹风机递给白希音,白希音伸手接过,叶昕却攥着吹风机的把手,没松手。
白希音看向她,目露疑惑。
叶昕抿唇,然后说:“要不我帮你吹?”
白希音好笑,瞪她一眼:“等你胳膊伤好了再说。”
叶昕这才松手。
白希音接过吹风机,又听叶昕说:“手机再借我一下,你吹头发,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白希音不疑有他。
叶昕拿到白希音的手机,来到卧室门外,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点进通话记录。
魏念之的来电已经被删除了。
但叶昕记得她的号码。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对面温柔的女声略带疑惑:“怎么又打过来了?还有事?”
叶昕深吸一口气,回答:“魏医生,是我。”
第一百零五章
听筒对面静了两秒。
叶昕听见寂静中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随后魏念之语气温和地开口:“叶小姐,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要问我吗?”
“嗯。”叶昕肯定地回答,“有些疑问, 想请教魏医生。”
魏念之:“你说。”
房间里吹风机的呜呜声没停, 叶昕回头看向虚掩的卧室门, 问手机对面的人:“您和白希音很早之前就认识吗?”
魏念之回答:“是认识很久了。”
“多久?”叶昕迫不及待地追问, “在您成为我的心理治疗师之前吗?”
“叶小姐, 请不要激动, 等你冷静一些, 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魏念之的嗓音始终温柔平静。
叶昕闭上眼,调整呼吸。
感觉自己呼吸平稳了, 情绪的剧烈波动和缓下来, 她才开口:“请您告诉我。”
于是魏念之回答她:“是。”
这次换叶昕沉默,她有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向魏念之求证自己内心浮现的疑惑。
她想到白希音对她的了解,对她的包容, 对她不知所起,却坚定不移的感情,一时间,她感觉手里握着的电话有些沉重。
魏念之久久没有听见她说话,不由温声唤她:“叶小姐?”
“嗯……”叶昕应声, 随后开口, “魏医生, 关于我的病情,她都知道吗?”
魏念之似早料想到会被问及这个问题, 叶昕愿意问她, 说明叶昕还对她报以信赖。
而信赖崩塌是非常危险的, 在任何模式的关系中都是如此。
于是她波澜不惊地回答:“叶小姐,我知道你此刻在担心什么。”
叶昕抿唇,握紧手机。
“实不相瞒,当初我成为叶小姐的心理咨询师,的确有白小姐牵线搭桥的因素。”魏念之的声音如涓涓细流,从听筒里淌出来,“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治疗过程中,我也没有将你的情况透露给任何人。”
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在听见魏念之说“白小姐牵线搭桥”这句话的时候,叶昕脚步晃了晃,后背抵在卧室门边的墙上。
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心跳快得停不下来,右手握着手机,左手虚虚盖着双眼,耳边传来魏念之担忧的声音:“叶小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叶昕清醒地回答,她说,“魏医生,我最近有种要想起什么的预感,今天下午我在玉煌山遇到袭击,那时候我好像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魏念之沉吟,问她:“你害怕吗?”
“说实话,有一点。”叶昕抬起头,放下盖着眼睛的手,“我害怕,但也没有那么害怕,目前的程度可以克服。”
魏念之用陈述的语气判断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叶昕咬紧嘴唇,没有反驳这句话。
过了会儿,她说:“魏医生,我想知道……我是怎么病的?”
她一直以为能被忘却的都是痛苦的回忆,但人的记忆复杂而神秘,现有的心理学治疗水平尚做不到精准斩除病灶,治愈创痛就要连着流脓的肉一块儿挖除,在遗忘痛苦的同时,也牵连着抹去了更多本该存在的美好。
是什么样的遭遇让她不得不接受治疗,做出这样的选择?
过往的经历是她身边所有人讳莫如深的话题,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以前她也不会深想,不愿探究,不止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害怕再受到同样的伤害。
每次和父母接触,面对他们战战兢兢的态度,她在接受这份沉重的爱的同时,心里也难免生出疲惫。
她以为自己的言行和大多数人一样,但她或漠然或消沉的姿态,总会给身边的人传达一种隐晦的信息:她自己不愿意走出来。
因为,她从未试图主动了解过去发生的一切。
她的身体记住了伤痛,在她不被她觉察的情况下自主地采取防御举措,让她不去想,不去问。
但她不可能永远这样逃避下去,她能选择逃避,是因为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扛起被她扔下的压力,替她遮风挡雨。
这个人或许是她的爸爸、妈妈,也或许,是白希音。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开口:“叶小姐,或许您可以抽空来一趟咨询室,我们当面聊聊。”
“好。”叶昕一口答应。
身后吹风机的呜呜声停下来,叶昕挂断电话,看着通话记录最上面的那条记录,没有任何操作,直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