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受到虹彩引诱，那小人儿一步步走近。
明晨逐渐看清那秀气漂亮的幼童，一对大眼睛黑葡萄一样水亮，四五岁模样，面孔还有点婴儿肥，白嫩可爱，穿着小小吊带裤，手中拖拖拉拉牵着一只单薄的小风筝。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明晨一时有些疑惑。
这时他听到园丁大声吆喝，「走开些走开些，小汐，你踩到草坪了！」
孩子似是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却，站到靠近明晨窗下的阴影里来。
园丁似乎还不满意，嘟嘟囔囔。
那孩子呆呆站着，有些无措，过一会儿，才拖着风筝慢慢走开。
这漂亮孩子是谁家的？
明晨想一会儿，猜测那也许是宅子里工人的孩子。他抬头看看远处，只有靠近大宅附近有一点草坪空地，园子周遭净是大树，风筝根本放不起来。
到吃下午茶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是谁。
下楼去时正好看到母亲把一大盒东西交给厨娘，两个人在说话，「……都是明晨小时候的玩具，很多还没拆过封。玩过的我也嘱咐小萍用消毒水擦过了，拿去给小汐，看他喜不喜欢……」厨娘连声道谢。
陈聪蕾看到明晨，笑起来，「正好，来尝尝童婶的点心，很好吃呢。」
明晨陪母亲到小厅吃点心喝茶，过一会儿，问，「小汐是谁？」
「嗯？哦，是童婶的侄子，童叔给你父亲开车，他两夫妻都在这里做，只一个侄子没人照顾，所以也一起搬来住。」
点心味道不错，但是明晨不喜吃甜食，浅尝两口，点点头。
……怪不得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玩。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明晨又碰到那园丁在呼喝童小汐。
昨晚隐约听到父亲的声音，明晨一大早就避出来。园子旁边的几排松树间，有一座旧的机电房，拆得只剩下带几级台阶的平台，掩在树荫里。偶而会遇到蛇，所以虽然离花园近，却连园丁都不太敢过来这里，搞的四周杂草长很高。
明晨就爱跑到这里来打盹。
枕着胳膊躺一会儿，他听到奶声奶气的童音在说话，睁开一只眼往外瞄，发现上次见过的孩子正一个人坐在树下面玩玻璃珠儿，边玩边自言自语，「……这一只是绿的，放在这边，这一只是红的，放在那边，还有蓝的……」
「……」
明晨百无聊赖地听着，有点好笑。
这一次离得更近些，那覆着栗子色软软发丝的小脑袋就在眼皮底下，而且他几乎能看清童小汐胖胖手背上的梅花坑，也瞧见他赤着小脚丫，凉鞋甩脱丢在一边。虽然独自一个人，却很能自得其乐，将那堆珠子东埋西埋，又用草棍戳来拨去地玩儿。
想来是童叔童婶忙着做事，没有时间招呼他。
明晨也不去惊扰他，闭上眼睛，依旧在上面打盹，耳边除了叶子沙沙响，便是孩子稚嫩不连贯的说话声……过得一会儿，他听到下面『咦』的一声，然后是悉索的声音，歪头瞧瞧，原来是珠子滚出去，小汐爬起来要去拣。
大概他刚才抛着玩，丢得太远了，明晨见他似只小肉球般追着珠子跑出去老远，几次三番撅起小屁股要去拣都滑出手去，一下子追到花圃处。珠子滚几滚，在花根下停下来，小汐弯了腰去拾，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大声喝斥起来，「童小汐，你干什么呢？」
连明晨都被那大嗓门吓了一跳，小汐更是吃惊，猛地站起身来看。
原来是园丁大朱，只见他面色不善，几大步过来，挥着手道，「走开走开，你这个孩子，不是叫你不要到这边来，弄折了花儿怎么办！」
明晨皱起眉。
小汐瞪着圆溜溜黑眼睛看大朱，小声说，「我拣我的珠子。」
「什么珠子，」大朱有些不耐烦，吓唬他，「你再不走我就告诉你婶婶说你不听话！叫她揍你！」
小汐愣愣看着他，突然弯腰快速拣起玻璃珠，撒腿就朝工人房跑。
明晨有点愕然。
这孩子，只拣了那一颗走，其它的可还堆在树底下呢！
大朱朝他背影嘟囔了几句，也走开了。
明晨过去，把剩下的几颗珠子拣在手里玩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孩子回来寻。脑子里琢磨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蹲下去在树边掏一个浅洞，将珠子都放进去，又捧了几捧土盖上，堆起一个小土包来，还在土包上插了几株草。
看他找不找得到！
第二天，明晨起个大早，又到花园里去看。还没走近，便看到童小汐站在靠近大朱花圃的地方，背着小手，仰着头朝天上望。
咦，他在看什么？
明晨也朝天上看看。很晴朗，蔚蓝的天空又高又远，淡淡飘着点白云，并不刺眼，因为太阳还没完全上来。
可是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大朱每天早晨要剪新鲜花插瓶，这个时候也过来了，一眼见到小汐，张口便说，「你怎么又来了？」
小汐好似没听到，专注地望着天。
大朱有些纳闷，问，「你看什么？」也抬起头向上望。
一大一小站在花田里，大朱满腹狐疑，手搭凉棚，四处张望，过一会儿又问，「……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小汐奶声奶气开口，「我看到有一只小猪飞过去。」
「啊？」大朱万分困惑，「哪里？在哪里？」
「……又一只大一点的飞过去了。」
明晨这时已经明白，错愕之后不由失笑起来，噫！这个精灵的小鬼！
大朱已经不耐烦，「到底在哪里？」
小汐放平视线，笑嘻嘻，「就还最后一只，叔叔看不见我也没法子。」
大朱莫名其妙。
那孩子格格笑着跑开了。
明晨也一路笑回房，都忘了去看埋在树下面的珠子。小汐肯定是找回去了，因为后来明晨再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些珠子。
（二）
十方的第一场架，虽然那时还没有十方这个名字……
假期里浩风第一次招呼明晨出去，便说，「去打架！」
车等在后门，开车的是浩风堂哥叶洋，他比他们大两三岁，总是笑眯眯的。明晨认得他，点点头，拉开车门上去。
叶洋一边开车一边絮叨，「把我叫出来，开车载你们去打架，给伯伯知道，我人头不保。」
浩风拍拍他肩，「这种样子在家里做做就好，我们面前不必。」
「什么做做样子！」叶洋一脸委屈，「我是真正好人，可不像你这种小阿飞。」
「切！」
「话说回来，你可不可以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
「喂！你知道我说什么，要给我爸和伯伯知道我陪你出来打架……」
「安啦！真罗嗦。」
「你……」
明晨始终一言不发。
车子驶进闹市区，灯影霓虹，人流攒动。这城市就以此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越来越大。叶洋把车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迪厅前面，三个人下车，浩风带头朝里面走，明晨冷冷跟着他，叶洋走在最后，一副花花公子模样，摇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