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据我看的记载,守宫砂不是都点在胳膊上的吗,而且也没有这么大颗。这个东西就像有人用手指蘸了点朱砂,一把按在我肩窝上留下来的。难得的倒是这东西很耐洗,怎么洗刷都不掉色,还是鲜润润的好像一个纹身一样。
现在看见小三发完狂又发呆,索性就当守宫砂给他看看,说不定还真蒙对了。说白了,反正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守宫砂,而且谁说守宫砂不能点在这里的对不?说不定是给我点的那个家伙帮别人点着点着不耐烦了,顺手就在这里揩了把手指呢,只要内容一样,点的位置在哪处这等形式就不重要。
只见小三楞楞的盯着我肩上的“守宫砂”,两眼发直,原本涨红的脸,竟是一径惨白下去。他的肤色原本微黑,适才能看到泛红,可见血管偾张到什么程度,此刻骤然变得惨白,可见这个东西对他的打击到什么程度。
我一下傻了,看他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魂魄都不齐全了,心里害怕,怯怯的问:“小三,你怎么了?”
他恍若未闻。放开我,伸出手来,颠颤颤的拿手指在那印记上按了一下。
他的手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温度,这一按只觉他的手指冰的吓人。
我抖了一下,“小三,你没事吧?”
小三楞楞转头看来,惨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个又似笑又似哭的表情来,原本又是海水又是火焰的眼睛,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空洞得可怕。
我吓得用手捧住他的脸:“小三,你……你……?”
他轻轻挣开我的手,溜下床,也忘了穿上衣服,就那么赤裸着身体,游魂一边往外面晃去。
“噗”的一声轻响,竟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可见失魂落魄到什么地步。
我跳下床,拿起地上他的衣服,心里一沉,这不是他穿走的衣服,而是一套黑衣。也不及计较,拿起衣服就往他身上披。
小三恍恍惚惚的,接了衣服,跌跌撞撞的又往外走。
我不放心,追出去看,瞧见他“嗖”的一声又飞上树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
知道我是女子,他为什么这么惊讶?
我肩背上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杀人不眨眼的小三瞬间变成这样?
很担心小三,几乎每隔十分钟便起来透过窗户眺望那棵老梅树。尽管每次都忘了穿鞋,脚丫子冻得透心凉,尽管外面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尽管……明知道他如果真的要走,根本就不会让我知道。
在一种难明的焦灼中,天色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终于看到梅树上那团特大号的黑色时,心脏不受控制的剧跳起来,还没有察觉自己做了些什么,人已经忽然到了梅树下面。
小三在树杈上缩成一团,脸深深的埋在膝盖里面,好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小三!”我轻轻喊他名字。
风把他顶上的乱发好像荒草一般拂来拂去,他没有理我。
“小三,我知道你昨晚很生气,我,我骗了你这么久……”看见他清瘦的背脊忽然有了一丝颤动,我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说下去,只有草草结尾:“所以,很对不起。”
他仍旧不肯理我,连头也不肯抬起。
我等了很久,叹了口气,转身。
小三忽然说:“你是不是想学武功?”
我很惊讶,转头:“是呀,你要教我?”
小三抬起头来,“嗯。”
他从树上跳下地:“我教你一招剑法。”
不知怎地,觉着隔了一夜的小三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依旧是俊美如凶器的容颜,冷漠自傲的表情,但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思忖一下:“我可不可以不学剑法?”
“我只会剑法。”
“为什么只有一招?”觉得他不是真心要教我武功,这里头好像有些我不了解的东西。
“杀人的剑招,一招就够了。”
我吓了一跳,“我不要杀人,只想学能保护自己的功夫就够了。”
“你听着。”小三冷冷道:“如果有人想杀你,你就使出这招。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
不是这么残酷吧……但是小三的表情很认真,他认真的时候冷漠的脸会变得一块冰一样,棱角显现。
我还想说些什么,小三已经拔剑。
一泓秋水在微濛曙色中好像昨夜未及失足的流星,瞬间映亮眉睫。
“你看清楚!”他背向着我,蓦然出剑。
剑招不是以刺为攻,也不是砍削横拖,而是反手穿过右肋向上撩,剑锋抵达的位置是背后那人的咽喉。
小三的黑衣瞬间逼近,手中剑锋划过我的咽喉,带着春天清晨的味道,冷冷的凝在我的颈侧。
“如若有人从背后劫持你,把刀子放在你的脖子上,你就用这招对付他。”他一寸寸的从我颈边缩回他的剑。
我长长透了口气:“这是什么剑招?”
“不识。”小三道。
这是什么怪名字。
忽然回廊里有人喝彩:“好精彩的相忘剑法!听说这剑法早在江湖失传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见到,真是百载难逢的奇遇。”
相忘剑法?
这么诡异乖张的剑法竟然叫做相忘?
只听那人又赞叹道:“两位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一个天生贵格,连龙驹舞青都降伏得乖乖的,一个武艺超群,一手剑法武林独步,两位又都生的那个花芳草菲,花容月貌,欺雪赛霜……哎哟!”却是给小三又一剑柄敲晕了。
我原本听到萧桥说什么“欺雪赛霜”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想这词儿无论如何跟小三沾不上关系。但见到他敲晕了萧桥,脸黑如锅,似乎还想补上一剑的时候,立即明白再笑的话,恐怕掉脑袋的就是我了。
只见小三垂头看着萧桥,似乎真的在衡量该在哪里下刀子。该不是还在记恨昨晚的事情吧?
这会儿可不能求情,不然恐怕会激起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忙说:“这个萧桥居然说我的春风是什么龙驹,真是笑死人了,哪里有脾气这么坏的龙驹。”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想想那些名种犬,多半是脾气温顺,立如松,坐如钟的那种,金毛巡回更是你朝它做鬼脸也目不斜视。名马跟名犬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吧。
看小三没反应,又说:“你刚才的剑法真的叫相忘吗?”还是没有反应,只好继续说:“好奇怪的名字,除了不识还有什么其他招数?嗯,除了这个剑法还有没有其他的?这个名字实在不大好……”说来说去,其实是因为自己不想学这种杀人的剑法。
而且假如那人真的从背后劫持我,我这样刺他一剑,恐怕他身上的血就会直接喷到我身上来,那可恶心死了……嗯,我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小三沉下脸,冷冷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剑脊上映着他的脸,没有表情,没有笑容,非常……严肃……到了冷峻的地步。
他忽然“霍”的一声挥了一下剑,剑锋如同水中明月忽被一枚石子击碎,流波轻漾水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