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冷冷道:“你倒说得没错,用剑杀你,恐怕会让人从伤口认出来。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让你死得谁也认不出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撑起身来,拔足便奔。不料刚才全力奔跑下早就身疲力竭,惊骇之下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已是左脚绊右脚的软成一团。
朱弦几步赶上,自背后拎我起来,一手持剑,一手将手臂勒在我喉间,渐渐收紧想要扼死我。
我本已喘不过气来,现在给他这么一扼,登时两眼发黑,双手乱舞。忽地手里抓到样条状硬物,也不辨是什么,一把握紧,猛的划道弧线,自肋下斜挑刺出。
“格”的一声闷响,又是“铛”的一声宝剑坠地。扼在我喉间的手臂突松,朱弦踉跄后退,双手抓住自己喉咙,冷汗直冒,竟是说不出话来。
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竟是朱弦腰间的剑鞘,连忙紧走两步,捡起掉在地上的宝剑,双手紧握,颠颤颤的指着朱弦:“不许过来!不然……不然……”
朱弦痛的两眼翻白,倒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些什么。
忽地一阵急促声响自远而近,月光之下,一辆马车竟像是从梦境中驶出那般,直直往我而来。瞬息间已至眼前,恰恰从我身边擦过。有人从车厢中伸手出来,一把握住我手臂,将我腾空拎进车里。
一人笑道:“以下犯上的奴才,不要也罢。”
手中握住的宝剑已被夺取,剑光一闪,穿过远处朱弦站立的身体,他盯着自己胸前突然冒出的剑柄,愕然抬头。月色下他俊美的脸竟像隔雾相看一片茫然。
远远的,只隐约听到车厢中传出一声叹息,他向马车伸出手臂,似乎是想乞求,又似乎是想挽留,终于在手势尚未完成之际,“砰”然倒地。
我在马车上看得心惊胆战,忽地想起杨瑞来,不禁颤声问道:“杨瑞呢?”
背后紧紧抱着我那人不语只笑。
我被他笑得浑身发毛,颤声道:“我只是想他来骗你们离开,我……我没有去报官。”
郁南王在我身后低声笑道:“我知道,你想借他的口来要我死心,顺便绝我后路。只可惜他人太笨,居然想威胁我。”
我的心拎到喉咙口:“那他……?”
“放心,人没死。我不喜欢杀人。”郁南王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啊呀,真是高兴。”
不喜欢杀人?刚才才见他杀了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连眉头不皱一下,原来这叫做不喜欢杀人!
他竟然察觉到我的心思,笑道:“那是因为他要害你呀。朱弦这人小心眼儿,看见我待你好不高兴了。要是让他跟着,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防着呀。”
我猛地打了个冷战,什么叫做“待我好”?忽然发觉自己自从被提上车来就一直被郁南王紧紧抱着,不禁一惊,连忙要挣起来。
“别动!”郁南王笑道:“害我吹了那么久的风,还一路担惊受怕,现在抱抱也不行么?”
“行……”我颤声道:“不过你的伤口不碍事么,让我瞧瞧?”
郁南王笑道:“死不了,让我多抱一会儿,我心里安稳了,伤自然就好了。”
想想又问:“你为什么不肯做我的王妃呢?我可是第一次想和女子亲近。”
这一吓可是非同小可,我颤声道:“郁……公子别开玩笑了,人家都说你明明不喜欢……”打了个咯,生生把后半截话咽回肚里。
“说我不喜欢女子,单只喜欢男子对吧?有什么怕说的呢,我确然是那样,见到女子觉得庸俗,见到男子却觉得亲近。那又如何?”
郁南王笑道:“一不愧对天地伤天害理;二不恃势凌人为非作歹;三不违心背德误人妻女……我不过率性而为,但求无愧我心,又碍着了谁!”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听得我呆了。
半晌我才道:“既然你喜欢的是男子,那么……?”
“又没有把你怎么样,只是想抱着你,看看你,不行吗?”郁南王淡淡道:“我是讨厌女子,但不知为何却觉得与你亲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没喜欢你到强要的地步。”
他忽然笑了:“你可曾喜欢过人?”
我想了想,心跳平静无波。我摇头。
郁南王笑道:“还是不曾喜欢的好啊。喜欢一个人,心都不在自己心上了,全副精神力气都放在那个人身上,结果却不过是那人襟上别的一支花。”
只见他笑容隐隐凄楚,我知机的闭上自己的嘴。
他却自顾自道:“以往我浪荡花丛,谁不是对我逢迎有加,偏生那个人高傲得很,瞧都不要瞧我一眼。明知道他是仇家派来当卧底的,每天瞅着我出啥差错,说不定还会抽空捅我一刀,偏生就是迷上了他……”
他目光一阵迷茫:“他弹的琴曲啊,连月亮听到了都不要离开,整晚在庭院里为他照亮……那样一个人啊,明明是身负重任来的,偏偏还不肯逢迎讨好我一下。想来送进宫来的人都是主动投怀送抱的,也有调教得经验老到的,像他那样生涩像枚青梅,大叫着住手几乎想撞墙明志的人可从来每碰过……”
“不,后来又送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一般骄傲。怕我碰他,竟把自己的眼睛先刺瞎了……但是他不知道,我对他根本没兴趣。”
他将手放在自己心脏处:“真正喜欢一个人,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去装其他的人呢。”
我靠在郁南王怀里,听着他以怅惘温柔的语气述说着对一个男人的爱情,这等状况真是诡异莫名。
我心里发毛,只听郁南王情深款款的说过去的事情,竟如着了魔一般。我又惊又累,撑不住眼皮,竟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次日睁眼一看,发觉初升的太阳竟在右边。我一惊跳了起来,这竟是要到哪里?
睡在旁边的郁南王撑开眼皮,皱眉道:“别闹闹腾腾的,下个村镇要半个时辰后才到,那时才有东西吃。”
我惊道:“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要到鹤都吗?”
“谁说要去鹤都!”郁南王白了我一眼:“我们这是要去陵州。”
“陵州?”我的脑子转不过来。好生熟悉的名字啊!
“是陵州啊。”郁南王打了个呵欠:“去找我的妹子。”
王雪(上)
“陵州?”我忍不住再次重复,“是不是到了那里就会放了我?”
郁南王看了看我:“还是不要做我的王妃吗?”
我皱着眉头瞧着他,心里在说,死都不要!不过对着这样一个杀你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人,不是真正想死的人最好不要挑衅他。
“好好。”郁南王索然无味:“我可不会求人。你不做就不做吧。”
“到了那里会放了我吗?”我再追问一句。
郁南王笑了:“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马车辘辘驶入陵州城,我卷起竹帘,观望着四周的景物。
驾驶马车的人适时停下,买了食物送进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