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盈盈的足尖一勾,已将深插露华浓胸口那匕首挑起,他脚法精微,匕首一起,足下一旋,沾血匕首一转,已将露华浓扯住的袍角削了下来。
他举止轻佻,谈笑逼命,口中还在大放妄言。
“像你这等丑八怪,竟敢冒充我郁南王的亲妹子,不知进退的天下至蠢之人,莫过于你!”
露华浓目眦欲裂,猛的喷出口浓血,胸口血如泉涌,喉咙中嘶嘶有声,身体抽搐几下,终于双腿一挺,再不动弹。
能醒过来,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待到发觉手足连身体都木木的不能动时,更是暗暗苦笑,难不成失血过多,成了植物人么?
但现在的情形似乎比植物人更糟,因为我看到了郁南王,并且立刻心生恐惧,足以证明自己并未失去意识。
那个可怕的美男子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在做什么呢?
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我瞧了一眼。觉得有点不对,又多瞧了一眼。
那个人已经将左手提起来,趁着灯火摆出优美的手势自己欣赏着,似乎相当满意,脸上露出笑容。
这个人,竟然无聊到在替自己修指甲!而且端详自己的手的表情跟一个女子没什么两样。
我发现自己处于恶梦当中。
郁南王往自己的手吹了口气,笑问:“你醒了?”
我不做声。
“你现在当了皇家钱庄的钱主了。”
恶梦成真了。
“虽然是假的,但是相信你会比那个冒牌货干得要好。”
那个钱主是假的?他怎会知道?
郁南王察觉到我眼神中的疑问,笑道:“她的颌下有浅浅的疤痕,有人在她脸上动过刀,她原本不是长这副样子的。虽然披下头发遮掩起来,但是怎么瞒得过我。”
我在心里吐了口气,难怪她那样恨我。大概整容让她受了不少苦,心里本来就很不爽,忽然间看到一张天然的脸也长得比她更达到要求,自然心理不平衡,是以必欲除之而后快。
忽然一怔,发觉郁南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床头,垂下头近距离的端详我。我吓了一跳,连忙垂下眼皮,不敢接触他的眼神。
只听郁南王口中啧啧有声,“真是像啊,要不是我肯定我妹子死了,定会以为你就是我妹妹了。”
我心中一震,睁开眼来,看见郁南王正瞧着我微笑,神色坦然,全无嘲弄嘻笑之意。
我想了想,问道:“你……?”本想问他的妹子是怎么回事,刚一开口,只听自己声音嘶哑,同时脖子疼得厉害,登时说不下去。
郁南王笑吟吟的道:“你的小脖子差点就让那个丑八怪割断了,不过你的命大,被救回来了。”
他眸中含笑,盯着我的眼睛道:“现在你身上流的可是我的血,此后就是我的人了,可别乱打主意想着要逃。勾引男人可以,但是不能带上床,而且得先让我看看满意不满意。”
我只觉一阵恶寒,什么叫做身上流的是他的血,这个“他的人”更是从何说起?
郁南王见我神色,挽起衣袖来让我看。只见他双手手臂都缠着白布带,厚厚的包扎着。
“你失血过多,大夫说不给你度血会小命难保,在我手臂上扎了总有好几十针,才算是采够给你续命的血。这下你身上淌的可是皇家的血,矜贵着呢。”
我默默的想,如果可以选择,我才不要你的什么皇家血脉。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是那个平凡无比在猎户村庄长大的野丫头。
“你要记住啊,若是你敢背叛我,敢不听我的话,只要拆穿你假冒钱主的身份就足够你死十次了。不要以为朝辞可以护着你,如果我这边一撒手不管,你会马上从世上消失,连根小指头都找不着。”
郁南王瞧着我眼里的恼怒和恐惧,唇角微挑,浅浅一笑:“不过你也不用怕,我既然选了你,就不会轻易放弃你。你知道站在权势顶峰的滋味吗?”
“啧啧啧,千峰无人,万家灯火都在你的脚下,想灭哪一盏便灭哪一盏,风景好着呢。”
他斜睨着我:“我会把你一手推上顶峰,只要你上去以后也肯拉我一把。不要梦想去依靠别人,不要稀罕别人的施舍,只要努力的去爬,你会发现……”
他笑着张开五指,收拢,似乎要握住投射在掌心的灯光。
“他们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予取予夺,你拥有的比他们的要多得多。”
说这话时的郁南王墨黑如玉的眼睛直盯我双目,锐利眼神直射入我的心底,容光魄力迫人竟令人不敢相对。
他的脸长得太精致,比女子还要艳丽,这种柔弱长相本易让人轻视。但是,出身皇族的血统,唯我独尊的慵懒和傲慢,辛辣而又任性的行凶手段,如此张扬的过人风格,大大掩盖了太过美貌的柔弱假象。
外貌和内心的鲜明对比反而造成此人独特的人格魅力,行事独特张狂,令人印象深刻。此刻他寥寥数语,强大的煽动力与霸气逼人而来,足够令心智不坚的人为之折服。
幸好我口不能言,不然,该当如何应他?
他却也不求我回应,淡然笑道:“我需要一个人助我攀上顶峰,我会为他扫除沿路荆棘,条件是他永不能背叛我,永远跟我站在同一高度。这个人,我选中了你。”
“帝崖云逼我太甚,累我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便是豁尽一切,也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看着他面露怨毒之色,我忽然想起当年太子后宫被血清之事,心念一动,勉力动了动右手。
郁南王好生机警:“你要问我什么事?”
我浑身被包的一只粽子一般,只有手指能动。他将手掌摊开,放在我手指前面。
我一笔一划的写下三个字。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他娓娓露出笑容,正看得我心头一宽。他却蓦然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一场大火,早就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他笑容中满是嘲弄:“何况这人蠢得厉害,早先自己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那场大火,他决计逃不出去。”
霎时间,过往数年都缩成一个弹指,我的双目只余一片空茫。
春天都谢了芳菲,我的花还不开。
只有庭中的一株凤凰树,盛况如荼。血一般的花朵,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联成一片,开的高傲,开的娇媚,殷红如血的颜色如同正宗血统的皇族标志。
我安静的坐在远处欣赏她,想象着把那火一般的花瓣握在手心的灼热感觉,嘴角不禁勾起弧度。
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稍稍带着迟疑,不是这么安静的环境恐怕不会留意。
我没有回头:“朝辞,你好。”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深切凝视我,眼光中满含悲欢爱怨。我知道他常在无人时来看我,只是我一直装作晕睡,此刻还是近一月来才与他正面相对。只见他神色有几分憔悴,脸颊消瘦很多,眼神复杂,不复见往日那眉飞色舞的峥嵘神态,只有那漆黑头发倒是映了满天跳跃、明朗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