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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97)+番外

作者:锦秋词 阅读记录

“哎哟,你这是做什么呢!”牡丹大惊,一把拽我起来,动作过猛,我整个人扑她怀里去了。

她索性揽着我,轻抚我的头发:“你这人可怎么这么笨呢。什么你欠我欠的,人世间哪里来这么多糊涂账!就连我也不说欠了夫人的。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了,还说什么欠不欠呢。倒是你,老是把这些东西记得那么清楚,做人有时糊涂些好,该忘的就忘了吧。”

我哭着说:“不,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他们怎么骗我,害我,害了你,害了大家,我怎么都忘不了!这些账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我要变得比他们都强,不再让别人欺负了去。”

牡丹沉吟着道:“你是还恼着小三吧?自你们逃走后,掩月楼不久就被官家查封了,大家也都散了。杏姑租了个房子,找人照顾我。但她后来也自顾不暇,没有钱来,照顾我那人就扔下我跑了。是小三捡到了我,给我找了个房子,一直照顾着,后来又带来了烟淮。我是慢慢明白过来的,虽然总对他有戒心,一直装着疯子,但还是觉得他算是个男人。这事,不该他担起来的。”

我抹了一把脸:“牡丹,别谈他了。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还有这银票,你带着,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她那淡然的神色,浑然不见当年的活力,心中一揪,忙加上句:“你可得把钱好好收着,如果我有天落难了,说不定得去投靠你了。”

牡丹这才道:“你放心吧,我什么苦都吃过,才不像你那般娇弱。”

说得我的一颗心又拧了起来。

不知不觉舱外已是夜色苍茫,牡丹催我走。

我知道再留下去反而会引人怀疑,害了牡丹,依依不舍的踏上渡头,忽然想起:“牡丹,我好像还没有见你笑过。”

牡丹站在船头,板住船舷,闻言嫣然笑道:“走吧,走吧,归去了!”

这一笑,点亮了苍茫雾色,恍若惊梦。站在岸上的我唏嘘得无法言语。

牡丹返回舱中,忽然飘出几句低语:“夫人曾跟我说道,若是我到了十七岁,肩上红印犹存,可到栖凤山寻人。”

“其实,她是想让你去吧。”

栖凤山?

我大惊,踏前两步,正想再问。牡丹已推下蓬来,水声欸乃,只见得一枝晃晃烛影了。

炎热的天气令人烦躁。

入夏以来,郁南王春熙的状况很不好。

他每天都躲在房内喝得醉醺醺的,不同有些人喝醉了喜欢哭闹,他是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说,就会砸房子。把房内的陈设砸得稀巴烂,然后就躺在一片废墟中熟睡。

也没有人管他,没有人敢管,他喝醉时如果有人碰他会被揍个半死。郁南王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招式又刁钻又狠毒,会把人往死里整。于是大家也都不敢理他,什么时候瞅他清醒了,把房间略略收拾收拾,就待他从头开始新一轮的混乱。

不过看来今天这种政策是玩不转的,有人到钱庄来报告我说郁南王喝醉后撞破了头。我呆了呆:“你们不会给他包扎吗?”

“王爷说不准任何人进他的房间。”

我霍的站起来,这分明是众人推卸责任。不过郁南王平日也不见得对下人有多好,刻薄过之,温情不足。

算了,还是我去看看好了。

到了他房间,只见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破字画,丝丝缕缕,成沙成灰。墙上果然有血印子,混在一堆垃圾中间,颇为惊心动魄。

郁南王直接躺在一堆垃圾中间,脸朝下的趴着,手里只剩下个酒壶柄儿,人睡得死了过去。这个人生性爱洁,若不是烂醉如泥,是怎么也不会倒地就睡的。

我悄悄走进去,把他两只手拉在一起,先用块手帕给捆起来。我可不希望他半昏迷的时候拿我的脸当靶子,要知道这样被他打死的话是毫无补偿的。

外面请我来的小厮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我再把他身上的碎片都扫走,将他身体翻过来,看见额角果然撞破了,血迹也已经凝固了,便唤小厮拿药箱过来。

将他扶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总有小半月没有见过他了,只见他脸色很坏,白的近乎发青,那张老爱含笑刻薄人的薄唇紧紧抿着,显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加上额角一缕血线披下来,这端丽的脸全没了平日的冶艳,只觉得分外的小,分外的孤独无助。

药箱拿来,先清洗伤口,有点疼,虽在昏睡中还是忍不住蹙眉,好像撒娇一般摇着头,往人怀里拱着,躲避着那疼痛。心里微微一动,这人其实很怕痛,只是清醒的时候很能忍。

把伤口处理好了,换下人把房间清理好,然后吩咐除了桌椅外所有新的陈设都不能拿进来,再嘱厨房准备些东西,随时备用。

入夜的时候,我点亮了纱灯。郁南王在床上发出一声呻吟,然后骇叫:“这是什么?”

我回头,看见他盯着捆着他手的手帕。我淡然回答:“怕你打我,所以……”

他霍然抬头瞪着我,墨玉一般的瞳孔被一种血红包围,浸染,他发出一声惨厉的嘶叫,似乎想挣扎,却翻身从床上栽了下来。

我被他吓得不轻,连忙上去扶他,他却在拼命的撕扯捆在手腕上的手帕,早已经扯下来了,他却恍若未觉,一直将那条可怜的手帕撕扯成碎片,他还在拉扯着虚空中的捆绑。

我忍无可忍,出门端起准备好的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他浑身湿透,眼睛要喷出火来,“我要杀了你!”

我大声道:“杀了我,再不会有人比你比更凄惨!”

他楞了楞,放声大笑:“凄惨?谁说我凄惨。哈哈,你说谁凄惨?”

我找人要来酒:“你现在需要这个。”

他眨眨眼睛,额前冷水淋漓:“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是,所以你怎能杀了我。”

他笑了,喝酒。喝了一半,人晕了过去。酒瓶掉在身上,残酒湿了衣襟。

我把酒瓶放在桌上,替他盖好被子,走出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郁南王心里的伤是那场七月浩劫,我知道,那一天已经快到了。

那日当有人来报告郁南王失踪了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外面的天色,乌暗灰沉铺天盖地而来。

假如说以往看着此人的作为更有种可怜可笑可恨的旁观感,此刻却有种面临生死关头的觉悟。

他若是死于此刻,恐怕……

我跳起来,将钱庄里能调动的人手全部打发去寻人。

我和萧桥在春水桥找到春熙的时候,风云剧变,天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不过片刻,身上的衣服已全都湿透了。

我们朝郁南王奔去,我一边跑一边叫:“春熙,春熙!”

路上行人都躲雨去了,桥上那个锦衣男子倚着桥栏,探身往桥下看着。

他根本没往我们这个方向看,可能雨声太大,完全淹没了我的呼喊。他只是半个身体都探出栏杆,痴痴凝神瞧着桥下的滔滔河水,那种姿势看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