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白无常暴起,猛地翻身,如一只大鸟,展翅飞扑到崔绝身前,掌中招魂幡往地上用力一杵,“你敢动他试试?”
楚江王:“凭你?”
“凭我!”
“呵。”楚江王似乎看到了什么闹剧,“你挡不住孤的剑。”
挡不住又怎样?双方对喷,就看谁更刚!白无常底气十足地呛道:“没睡醒吧你!”
一只微凉的手搭在肩上。
白无常头也没回:“手拿开,我知道你很感动,但是别趁机摸我。”
崔绝笑起来:“哈。”
“傻笑什么?”白无常没好气,压低声音道,“等下我挡住他的攻击,你们赶紧开车跑,往北三十里,进枉死城,调动守兵……”
崔绝感激道:“好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给我加工资!”白无常嘀咕,眼睛却死死盯着轻纱玉辇的位置,手指微微活动,握紧了掌中的招魂幡。
“工资嘛,需要从长计议。”崔绝温和地说。
“???”白无常震惊地慢慢回头,没想到都生死存亡了,这货竟仍然抠得如此坚定。
他是真不怕自己倒戈吗???
崔绝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今天可能没有你立功的机会了,楚江王殿下不会动我。”
“你也没睡醒?”白无常恨不得撕开衣服让他看看自己的内伤——都打成这个德行了,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
崔绝宽慰道:“他敢伤我一根毫毛,陛下会把他碎尸万段。”
白无常:“……”都这种时候了,别做这种妖妃发言!就算是事实,可是……他烦躁地问:“该死,陛下为什么还没出关?”
这楚江王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搞事情,不就是仗着阴天子还在闭关吗?话说,阴天子到底练了什么绝世神功,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
“陛下自然有他还没出关的道理。”崔绝勾了勾唇角,“你放心,楚江王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会为小府君考虑的。”
白无常敏锐地察觉到虚空中似乎有了一丝波澜,片刻之后,楚江王冷漠的声音响起:“孤与他不相干。”
“十殿冥王,互为兄弟,怎会不相干?”崔绝笑得温文尔雅,“日后小府君大婚,新娘子还要称殿下一声二哥呢。”
隐匿在虚空中的轻纱玉辇中响起一声轻微的脆响,似乎有什么玉石被硬生生捏碎,楚江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出声:“崔绝,你真以为孤不会杀你?”
白无常紧张的神经更加警惕起来。
崔绝看一眼他紧绷的后背,无奈地笑笑,仰起头,看向楚江王所在的方向。
他的视力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如同全盲,只能看到迷蒙的重云,他对着虚空眯了眯眼睛:“你当然可以杀我,但你能承受得起杀我的后果吗?”
“有何不能?”楚江王冷哼,“等阴天子出关,你早已魂飞魄散,回天乏术,他能奈我何?”
“谁说回天乏术?”崔绝从容道,“我曾在阎罗殿的密室中寄存了一片魂元,如果我发生不测,陛下可用蕴炁造化复原我的魂体,你知道蕴炁造化吗?活死灵的秘术,他们的少主林幽篁应该很乐意卖冥府一个面子。到那时我满血复活,而你呢?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承受得起吗?小府君承受得起吗?”
楚江王:“再说一次,孤与他不相干。”
“与他不相干……那与谁相干?”崔绝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道,“老府君吗?”
夜风霎时凄厉起来,掺杂着阴桀的鬼哭声。
白无常一把将崔绝挡在身后,手握招魂幡横在胸前,内力灌注,招魂幡猎猎作响。
头顶的虚空中,楚江王完全现出全貌——夜风吹拂,轻纱乱舞,四只恶鬼抬着的白玉步辇之上,高冠博带的男子美如冠玉、神色寡淡,漠然地看着他们。
楚江王冷冷地说:“崔绝,你又有什么阴谋?”
崔绝:“回忆一下过往不行么?”
“呵。”楚江王不带丝毫温度地笑了一声,“往者不可追。”
“因为追起来容易迷失现实么?”崔绝眼眸含笑,与他直视。
楚江王脸色沉了沉。
崔绝似乎没有意识到他阴沉的脸色,如同拉家常一般从容地说道:“老府君、小府君,是同一个人吗?如果不是,小府君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与老府君一模一样的剑痕;如果是,性格又为什么与前世大不相同?”
楚江王阴森森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崔绝丝毫不以为意,仍在慢声细语:“淬灭,诞生,魂体重构,魂息也不一样,性格更是变化,已经完全是一个全新的灵魂,除非……”
他眸光闪烁,意味深长地看向楚江王:“除非他能拥有前世的记忆,记得你们一起喝过的酒、一起练过的剑、一起欣赏过的风景……那么即使魂体、魂息、性格、外貌……所有都发生了改变,他也仍然是那个人。”
“你在胡言乱语,”楚江王的情绪已经沉寂下来,眼神冷漠,犹如槁木,淡淡地说,“魂体重构是将前世一切都抹去,然后重新开始,没有人可以有前世的记忆。”
“是吗?”崔绝笑了一声,“那你为何想要召唤鬼螣?”
楚江王:“孤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鬼螣是冥界特有的种族,图腾是衔尾蛇,首尾相连,象征着永生。”崔绝道,“这个种族三百年前已经灭绝,年轻人不知道,但你我都清楚得很,他们的永生是什么意思。”
楚江王:“无限循环。”
“不错,鬼螣会周期性地蜕变和重生,并有独特的法门来寻回记忆。”崔绝说着,凉凉地扫他一眼,“这就是你的目标吧。”
楚江王一顿,显然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猜到这一层,冷声:“这是无端的污蔑。”
“这已经是最善意的猜测,”崔绝道,“如果我想污蔑,大可以说你为鬼螣招魂、意图谋反,或者说你与鬼螣有私情,甚至还可以说你准备以螣毒暗算小府君……”
楚江王愠怒:“你无凭无据……”
“我可以给你伪造出全套凭据。”崔绝笑着挑起眼角,“信吗?”
玉辇上传来一阵咯咯声,片刻之后,突然一声脆响,玉质扶手硬生生断裂。
“殿下,”段如锦上前,低声献策,“不要被他牵着走,我们的战力比他强上许多,此刻我们是刀俎,他们是鱼肉,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命……”
“原来楚江殿是段中丞说了算。”崔绝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段如锦:“你不要挑拨!”
“无碍。”楚江王说,“崔绝,你既然这么会猜,那不如再猜猜,你的脚下,这是什么地方。”
白无常心头蓦地一颤,突然意识到他语气有异,猛地定睛看向周围。
只见楚江王缓缓抬手,宽大袍袖中,手指皙白如玉,在浓黑的夜色中白得晃眼,他五指捏了个指诀,鬼炁灌注,霎时,阴风大作,四面八方响起凄厉的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