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十皇子聪明可爱,活泼灵动。”
尉迟南睿已经开始磨牙了。好容易想谦虚纳谏,纳来纳去都是一堆废话。个个皇子都好,那老子问你还不如去问骰子!
不过骰子只有六个面……?!
“好了!朕累了,你下去吧。”尉迟南睿强忍着怒气道。
“皇上,这傅太师的奏折……”陶公谨略一迟疑,小心问道。
“等下一个‘第三份’到了再说!”尉迟南睿依然不打算回复傅谂言。
“是。微臣先行告退,望皇上保重龙体。”陶公谨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待陶公谨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尉迟南睿的脸色逐渐阴沉,口中喃喃重复道:“刚毅有断……谦逊和顺……哼哼……”
镜里花难折
八月彩兔日,是继中秋后的一个不大的节日。当天人人皆以黄沙土做白玉兔,再涂以颜色,到天街月下互赠往来,其景热闹非凡,灯火辉煌。
廉真站在天街最不起眼的一角,等着一个叫夏小满的姑娘出现。
按木槿的话来说,今天应当是“廉真暗恋夏小满两周年纪念日”。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木槿提前三天就开始动手制作彩兔,今日一大早便把廉真吼起,把一只“玲珑可爱调皮漂亮人见人爱树见花开的典藏版小玉兔”(木槿原话)交到他手上,吩咐廉真无论如何要把这个送给夏小满。
廉真看了看手中的“典藏版玉兔”,别说,木槿这丫头平时药配多了手就是灵巧,这小玉兔的确可爱至极。
廉真第一次见夏小满就喜欢上她了。
那天也是在彩兔节当日的天街月下,夏小满开心得拿着她做的玉兔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点鹅黄在人潮中若隐若现,牵扯着廉真的目光。
后来木槿说,像夏小满这样寻常人家的丫头,不是每天都能满大街跑的,要不是她把廉真生拉硬拽至天街玩,他和夏小满说不定是永无交集。慕连舟当时还揶揄木槿,说看来她就是那种“满街乱跑”的女孩。接着两人又是一阵唇枪舌剑。
廉真手握玉兔,长身而立,黑衣墨发,几近融入一片泼墨夜色中去。他很高,体形匀称而结实,宽阔的肩膀仿佛是一座可以永世依靠的巍峨高山,伟岸如孤松的身影让路过的少女个个如神形分离般舍不得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片刻。
他终于等到了夏小满的出现。廉真一笑,见者如沐春风。
夏小满清灵如故的神情在廉真心中微微荡漾,她像一只未谙世事的小黄雀,天真不受污染的笑容仿佛照亮了半个夜空。
廉真不觉醉了。
可是他没有动。他只是轻轻握着手里的玉兔,嘴角带着微笑看着夏小满快乐地跑来跑去。玲珑的玉兔也很是温顺的蜷缩在他的掌心,满身是他温雅的味道。
廉真没有告诉木槿,他从未和夏小满讲过话。
也就是说,夏小满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廉真这个人。
为何要知道呢?他与夏小满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像他这样在江湖里混的人,如何能为夏小满带来一辈子的幸福呢?
廉真轻轻将玉兔放回袖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一抹鹅黄,缓缓转身,眉眼尽是温柔的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茫茫夜色中,廉真信步而行。
其实那天他与谢尘桓赶着回阁,并不完全是因为颜如昔的加入,而是去告诉阁主,晋王最近似乎很是不正常。
晋王尉迟颉近来私下四处结识各方名士文人,僧俗方士,各种三教九流里有名头的人他似是有意纳入帐下。此类江湖人士多是四处仙游之人,若是为晋王效力,那便是多条传播或接收消息的渠道。
他走到一家生意冷清的酒馆前便驻足不前。他是个不大爱喝酒的人,只是此时却又不是很想回去。
“这又不是‘春风楼’,值得你看这么长时间?”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廉真一笑,回过身去,见慕连舟一袭月白丝质长袍,腰系青玉禅垂,长缨随风舞动,身影翩若飞鸿。
“阁主你怎么在这?”廉真笑问。
“出来喝风赏月呗。”慕连舟揽起廉真的肩,走入酒馆。在未央阁中,廉真为人随和,谢尘桓不苟言笑。所以慕连舟对谢尘桓虽也亲如兄弟,却不怎么跟他开玩笑,反倒是对廉真会时不时打趣调笑。
“你的玉兔送出去没?”慕连舟还没坐稳呢便张口询问。
“呃?啊,嗯。送了。”廉真哪料到慕连舟突然这么问,嘴里哼哈敷衍后,连忙转身冲店里的伙计喊道:“小二,随便来四斤下酒菜外加两碟酒!”
说完廉真就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趁着店小二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当儿,忙改口道:“四斤酒两碟下酒菜。”接着飞快的撇了眼慕连舟的表情,见他看着自己含笑不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连舟看着廉真尴尬的表情,道:“素来稳重的廉真,竟然被儿女之情绊了舌头。其实我知道你去年就没有送出去。”
廉真满脸讶异。
“今年无非和去年一样。”慕连舟无视廉真惊疑的眼神。
“阁主是如何得知的?”廉真叹了口气道,显然是承认了慕连舟的所言。
慕连舟没回答,只是莫测高深的交起两手十指,看着窗外皎皎孤轮,拖长了声音摇头晃脑吟道:“纵使相逢两不识,明月夜,几曾知?”
说实话,廉真从建阁起就跟着慕连舟,到如今已七年。七年的时间,廉真没有看透这个人。眼前这个没什么相貌感的男人,似乎总是游离于你可以揣摩的范围之外。有时觉得他平易近人,有时却口舌阴损;有时千虑百思,有时任性妄为。慕连舟像这样夸张吟词的模样,也算是廉真七年来首度见到。
慕连舟又哼了几首诗(在廉真耳里听着像‘哼’),觉得无甚趣味,便和廉真喝起酒来。廉真的酒量颇浅,可慕连舟从来没醉过。
“阁主,有句话不知我当不当讲。”廉真借着酒兴道。
“你是想说颜如昔来路不明吧。”慕连舟又灌了一口酒。
又被说中了。廉真只好点头承认。
慕连舟又猛猛地喝了三碗,才轻轻拍了拍廉真的左肩,意味深长道:“其实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
廉真当即有厥倒的冲动。
“而且我的直觉还告诉我,晋王虽然近日暗里小动作不断,但不可能有什么大动静。你和尘桓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说完,慕连舟放下筷子,摸摸喝的滚圆的肚子,满意的站起身,负手离去。
廉真看着空掉的几坛酒,无奈地笑笑,起身跟了上去。
“阁主。”
“嗯?”
“千杯不醉的感觉其实并不如何吧。”
“……嗯。”
“那喝酒对你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
“当然有!”
“啊?”
“洗肠子。”
“……?”
“你往后看。”
廉真闻言一愣,接着扭过脖子,借着如洗月华,看见了被慕连舟用内力从指尖逼出的酒,一滴滴如雨落般从酒馆门口蜿蜒至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