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窒了窒,俯身冲着颜如昔琼玉般温暖细腻的脖颈一口咬下。颜如昔身上淡淡的茶香令尉迟颉似一头失魂的兽,狠狠地将头埋在颜如昔的肩颈处,疯狂啃咬吮噬。
颜如昔大惊,竭力想抬手推开眼前这个人,却连个小指都无法抬起。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慌过,甚至多年前最接近死亡的那次,她都是平静面对。她几番努力得想避开眼前这毒蛇般的男人,却最终只能徒劳得留下两行清泪。
她突然很恨前日里李衡对她的手下留情,没有让她死在地牢里。
她很恨为什么自己如此在意慕连舟,而他却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无尽的恨意绵绵而出,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当恨意重不可负的时候,她终于蓦地一张口,如浆的血液尽数喷在尉迟颉的脖上背上。
尉迟颉一僵,温热的液体从他后颈缓慢滑下。他停了动作,缓缓抬起头,对上颜如昔杀气腾腾却又满是绝望的双眸,他竟然有些怔忡。
“爷若还想留她一条命,就最好别再让她吐血了。”薛庭树不知何时起,便站在门口看着屋内这一幕。
尉迟颉垂眼,看见颜如昔原本白璧无瑕的脖子上尽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和齿印,淤青斑驳着点点针尖般大小的血红,令人不忍多看。
“你那一掌打得本王反倒奈何不了她了?!”尉迟颉直起身子。
“庭树下手无轻重,请爷责罚。只是她现在内伤却是极重,急怒攻心只会加重心肺负担,生命便成悬发之锤……”薛庭树俯身拱手。
“行了。”尉迟颉不耐得一挥手:“说吧,找我什么事。”
薛庭树朝依靠在墙上一言不发面如死灰的颜如昔望了一眼,道:“未央阁阁主慕连舟来要人了。”
慕连舟!
这三个字仿若重戟,刺得颜如昔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慕连舟怎知她在我府上?”尉迟颉墨眉紧攒。
“他们抓了府上十三个侍卫去问,里面不巧有张齐。”张齐正好是那日抬尸的四人之一。
“这就是你所谓的‘老鬼’死士,忠心不二以一当十?”尉迟颉的双眼顿如海啸狂浪,仿佛能将薛庭树生生打死在浪下。
“属下办事不利,属下认错。”薛庭树微微躬身,看不到脸面,可语气却依旧平稳。
“哼!”尉迟颉面容紧绷,猛得一甩袖,出了门。
薛庭树静立在原地半晌未动,蓦地一转身,朝着颜如昔走去。
他把颜如昔横抱起,将她重新安置于塌上,拉过棉被替她盖好,却始终没有看她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要替晋王这种人卖命?”颜如昔紧紧盯着薛庭树。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其实并不坏,或者说,他内心并不是冷酷无情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像你师父选择了‘泊烟谷’,而我选择了王爷。”薛庭树在说‘王爷’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略过一丝淡如琉璃的光彩。
颜如昔被那一晃而过的光彩闪得心下怔忡。她突然想,那样的眼神,不知道尉迟颉是否会真正注意的到呢?
“你每日喝的汤药里有风荷果,这风荷果与涤魂相遇时两者毒性相抵,三个月后风荷果会将涤魂之毒吸尽。只是那时你若得不到风荷果的解药,你就会毒发身亡。而这毒,现下只有王爷手里有解药。”薛庭树此时仿佛失了语调,浑不似几天前语笑风趣的白衣书生。
颜如昔脸上却泛开了淡淡的倦意:三个月?她活不活得过三个月呢?
哎…… 人活一世,心为形役,不若早日解脱。
她闭上眼,黑了全世界。
还君明珠
尉迟颉换了身紫金长衫,颈后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他不急不缓得朝会客的潮云堂走去,说不清此刻到底是何种心情。对于名动江湖的未央阁阁主慕连舟,他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一个高居庙堂,一个坐首江湖,虽说未央阁暗里一直是蔚王势力,可朝野两泾渭,他堂堂一王爷,作何去见一个武林人士?
只是尉迟颉忘了,当一个名字成为一个神祗般的存在时,就会模糊朝堂与江湖间的界限。
走进潮云堂的时候,尉迟颉还真愣了片刻。
如果不是堂内只坐着一个人,如果不是薛庭树在他身后低声提示,他怎么都不会认为眼前那个人是慕连舟:滑缎如玉的月白长袍笼着一身形偏瘦的青年,五官拆开来看都还养眼,凑到一起就成了张将‘普通’发挥到极致的脸,让人记住都似乎是件不容易的事。偏偏那人连坐在那里都有种容易被人忽视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当上武林群雄之首的?
尉迟颉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慕连舟也看见了他。
“未央阁慕连舟,见过王爷。”慕连舟起身,垂首,行礼,抬头。很简单的一个作揖,他做得十分自然得体,张弛有度,落落大方。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傲气,却也不见任何谦卑。如此风度在旁人看来,似乎被他行礼的晋王若非天帝贵胄,就是尊贵无双。可在晋王看来,自己竟有种受用不起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尉迟颉毕竟不能让自己在慕连舟面前失色。他淡淡一挥手:“不必多礼,坐吧。”
“未央阁阁主之名,本王已听慕甚久,却未曾得偿一见。没想到今日见阁主,果然是让人‘不可揣度’啊。”
尉迟颉于堂首塌上坐下,接过奴婢递上的茶。
慕连舟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尉迟颉的‘不可揣度’指的是他这再平凡不过的外表了。
“王爷谬赞,连舟不敢当。”慕连舟笑的不卑不亢:“连舟今次造访只为一事。”
还真是单刀直入啊。尉迟颉不动声色地将茶放在一边,对上慕连舟平静却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知慕阁主可为一名为颜如昔的女子前来?”尉迟颉知道此时若还是支吾遮掩,反倒是失了自己王者的气度。
“王爷果然是直爽之人。明人不说暗话,连舟的确只为颜如昔一人前来,但求王爷抬手放人。”慕连舟目光炯炯。
“哼!”尉迟颉低声哼道:“慕阁主也太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颜如昔杀我府卫将领,我若就这么轻易把人给你,那我这个当主子的,不也太让下人寒心了吧?”
“不知颜如昔可否认罪?”慕连舟徐徐问道。
“无需认罪,铁证如山。”尉迟颉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他临走前,颜如昔正斜斜地靠在墙上,黯淡的唇被猩红的血染得分外妖艳,如一滴晕染开来的朱砂。
那一刻,他竟有些走神……
“那也好,方便了大理寺再去收集罪证。”慕连舟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尉迟颉凤目一聚,凛凛地盯着慕连舟淡然的神情,整个人如一簇狼烟,冲天的气势使得天色都暗了几分。
“我说,大理卿过不久会前来接走犯人,也省的王爷落下个私押犯人的罪名。” 慕连舟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高高在上的尉迟颉。其实他也暗暗感叹尉迟颉身上英武非凡的气质,如果对方不是阴枭果绝的晋王,他倒真的想结交这样一个霸气绝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