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卿“哦”了一声,把御子柴叫来让他好好保护高妍,又取下荷包,全递给她:“够用么?不够用去宫库里赊吧,日后我会还的。”
高妍吹了吹自己新染的指甲,笑他迂腐:“她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慵懒地支着腮帮子走远了。
高长卿望着高妍的背影,感受到一种浓重的失落,声色犬马的世界,倒是全归了女人,怎么做男人,命反而那么苦呢?他脱了鞋履走进内室,端来热水帮姜扬擦了擦头脸,姜扬一动也不动,眯着眼睛僵着脸看他。高长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僵硬地在他身边躺下,直到确定他睡熟了才敢睡去。
第二天高长卿醒来的时候,姜扬已经在庭中舞完剑,蹲在河埠头洗脸了。高长卿刚想着不好,上朝迟到了,姜扬便甩甩手,将脸盆端进来:“今天是月末,朝廷休沐。”
高长卿昨夜没睡好,躺回去睡个回笼觉。“过了这三天休沐,就该是登基大典了吧?你怎么还不回去准备准备。”
“是啊。”姜扬坐在他床边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总觉得我不太适合呢。”
“请不要这么说。”
姜扬笑了笑,错开了话题,“这两次打扰你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带着他们去卫相府上借一间庭院谈事情。”
“不要!”高长卿受了惊吓,一股脑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姜扬哈哈大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优哉游哉出门买早膳去。高长卿看着他的背影愈发糊涂了。他总觉得最近姜扬总在耍他玩。起床之后高长卿问他,“你们是在商量些什么机密,能说与我听么?”
“啊,我们在讨论虎贲中郎将和新筹措的金吾卫的军官人选。也没有什么机密的,就是可能会在西府军那里做一些平级军官调动,让他们来训练新的金吾卫。他们比较有经验。我是不想花钱养废物,给他们养老的。”姜扬笑着招呼刚起床的高栾洗洗过来吃,高长卿则陷入了沉思。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国中不比边疆,如果全是西府军的人,那新军恐怕会在朝堂上吃亏。他们的军衔爵秩都不够上朝,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人帮忙说话。”
高栾捧着脸晕晕乎乎地在案桌前坐下,看看姜扬,又看看高长卿。姜扬替他也盛了一碗粥:“是啊,所以打算让三公子或是四公子出任名义上的中尉。”
高长卿手里的陶碗啪嗒落在案桌上:“什么!这怎么可以!”
姜扬赶紧把米粥擦干净:“我知道,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眼下,确实没有找到更好的安排他们的办法。两位公子都是先君的子嗣,我若是把他们放在清闲没有实权的职务上,他们恐怕会有怨言,那不如直接给他们看起来最实在的军权,时刻提醒他们要慎言谨行。而且如果在两个之中选一个除官,他们本身就会心生罅隙,这样的话倒是便于他们更加投靠我。”
“这太冒险了!”高长卿坚决不同意,“这是授人以刀!手怀利器,杀心自起,你怎么可以给旁人这样的机会!他们原本心中就不服!万一呢!万一他们有一天带着新军杀进宫呢?”
姜扬道:“我打算让彭蠡去做他们的副手。这样总没有问题了。”
高长卿依旧觉得此事不妥。两个人争执来争执去,没有结果,还弄得很不开心。这个时候高妍又回来了一次,见到两人置气,十分惊奇,当然她更惊奇的是姜扬穿着家常便衣居然还在她家中没有回宫去。姜扬赶忙向她解释:“今日休沐得闲。”
高栾捧着米粥扑哧笑:“姐夫见了姐姐好害怕哦,姐姐你太凶了。”
高妍并不与他一般见识。
高栾又道:“姐姐姐夫是不是三天之后就要成亲了?”
姜扬大窘。高妍倒大方:“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呢。一旦进了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这几天都在忙着大街小巷地游逛。”
姜扬赶忙澄清:“我不会关着姐姐的!”
“为什么姐夫也跟着叫姐姐呐?”高栾见她放了东西又要走的样子,突然调笑道,“姐姐又要出门么?那反正姐夫也闲着,不如陪姐姐出去逛逛呗。”
高长卿朝他眨了下眼,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于是姜扬和高妍就被推出了家门。姜扬不太擅长应付女人,走在她身边一句话都憋不出来,诚惶诚恐,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考虑了一下是高栾的话:“妍……”
高妍转身,淡淡地看着他。
“……妍姐姐。”姜扬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天气真热,让人满身冷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逛逛吧。”高妍寡淡道。随后的一天里随便就把他累成了一条死狗。晚上回家,高长卿正在鼓琴,看她一个人回来,怪道,“君侯呢?”
“走不动了,被车拉回宫了。”高妍换上深衣。
“走、走不动?你们去了哪里?”
“逛街买东西啊。”高妍说得天经地义。
高妍就这样淡定地被等待着三天后被姜扬娶回宫。
第44章
三天后是姜扬的登基典礼与大婚典礼,姜扬从一早起来就忙得昏天黑地,高妍则跟其他八位世家女子一同坐着二十四尺宽的婚车,象征着二十四个节气的调和,从南宫门进到大政殿与姜扬完婚。姜扬在大政殿宴饮群臣。因为是喜宴,礼成之后,气氛就跟着活跃起来,乐师们奏起了容国街头巷尾的婚庆俚曲,百官公卿们都捧着酒爵,相邀着跳舞。卫阖不多时打着圈走到高长卿面前,手舞足蹈朝他伸出手来。周朝重礼乐,士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展起来的,贵族将舞乐看得非常之重,拒绝他人的邀舞是非常大的罪名,历史上甚至引起过家族之间的仇杀,所以高长卿心里再不愿意也站了起来,立刻掌握了主导权,领他跳了一支舞。
“想不到你舞技很有长进嘛。”高长卿嘲讽他。
卫阖握着把羽扇轻轻一击手心,瞟了他一眼:“当年我是故意装作不会跳,才好光明正大地踩你的。”
因为高长卿是王后家族最为年长的未婚男子,当天晚上要在洞房外守夜,为新人驱除鬼魅,因此他今日赴宴身着戎装,倒也有几分英武。而卫阖今日穿着正式的礼服,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两人一边相对共舞一边冷嘲热讽,在一旁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异常得富有美感。
待他们跳完一曲,姜扬偷偷拉过高长卿,“我也想请长卿跳舞!”
卫阖捧爵:“臣有事起奏。”
“卫相请讲。”
“臣还没有教君侯学礼乐。”卫阖淡然,“君侯不会。”
“……”
为了安慰姜扬,卫阖随后领众公卿进献文舞,高长卿与虎臣一道进献武舞,姜扬在王座上看着他的身姿高兴得不得了,一不小心就喝高了,赏了小半个宫库下去。卫阖替他圆场:“君侯仁慈,不过封赏按手谕为准。”随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让高长卿把姜扬带去洞房。
待姜扬一步一回头地进到殿中,高长卿阖上门,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露台上,心思澄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