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别说随便。”沈绰报了几个餐厅名让他选,始终拿不定主意。
结果这顿饭他们还是没吃成。
半路上沈绰忽然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微信,是他大哥沈明发来的,说陪他们爸来淮城看病,需要做手术,他们身上带的钱不够,想问他借。
沈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行字,不觉皱眉。
去年回家那次他跟沈明交换了联系方式,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对方很少打扰他,如果不是不得已,想必也不会联系他。
问清楚了他们在哪间医院,他搁下手机,示意裴廷约:“先去趟市医院吧。”
裴廷约回头:“去医院?现在?”
沈绰将事情说了一遍,裴廷约没多问,拐道调转了车头。
四十分钟后,他们走进市医院住院部骨科病房,看到了等在走廊上的沈明。
见到沈绰,沈明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爸去年那次骨折之后一直没完全好,嚷着说骨头疼,县里医院看了说是风湿,让我们来大医院看看,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来,这里的医生说要开刀做手术,直接让我们办住院了,又催着我们去交钱,我身上带的钱不够,才想到跟你借,等过两天我工资到账了,立马还给你。”
“需要多少钱?”沈绰问。
“要预缴一万,我只带了五千。”
沈绰拿起手机,直接给他微信转账了五千过去。
沈明收了钱,愈发难为情,踌躇着想说点什么时,注意到了跟着沈绰一起来的裴廷约。
意识到这就是沈绰提过的男朋友,沈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但大约是表情冷淡的裴廷约气势太强,沈明张了张嘴,愣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沈绰问他:“就你跟爸两个人来的?爸人呢?在里面吗?”
“是,就我们,”沈明回神说,“小弟,你要不要进去看看爸?”
沈绰有些犹豫,裴廷约开口:“不想进去我们就走。”
沈绰想想自己都到病房门口了,进去看一眼也没什么:“你在这等等吧,我进去看看我爸就出来。”
裴廷约慢悠悠地“嗯”了声。
沈绰跟着沈明进去病房,沈老头靠在床头捶腿,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怒目而视:“你来做什么?”
“爸,”沈明赶紧解释,“是我让小弟来的,我们做手术带的钱不够,小弟特地送钱过来。”
“没钱你不会问别人借?你这个窝囊废!”沈老头气骂道,“你叫他来做什么?你想气死我不成?!”
沈绰看他这中气十足的样,就知道他身上这点是小毛病,估计做完手术三五天又能活蹦乱跳。
沈明也被骂出了脾气:“我是窝囊废!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就是小弟,你倒是给他个好脸色啊?!你和妈看到他不是打就是骂,他还记得逢年过节给你们打钱,听到你住院了立刻送钱过来,要我是他根本不会再管你们!”
“谁稀罕他的钱!”沈老头涨红了脸,“你现在就给我去借钱!他给了多少钱全部给我还给他!我一分钱也不要他的!”
“借不到,”沈明犟道,“要借你自己去借!”
早料到如此的沈绰甚至想笑,叫了沈明一句:“哥,算了,你别跟他吵了,我回去了。”
见沈绰要走,沈老头又脱口而出:“你站住!你跟那个男的断了没有?”
沈绰神色平静:“没有,没打算断。”
“你——”
“沈绰,”裴廷约的声音突然而至,他人已经进来病房,打断了沈老头更多没骂出口的话,“走不走?”
沈老头立刻警觉,怒瞪向他:“你是谁?!”
“沈绰的丈夫,”裴廷约走到沈绰身边,再次问,“现在走?”
沈绰也烦了:“走吧。”
沈老头气得又想打人,奈何手边没有能扔的东西,裴廷约冷眼扫过去,声音一顿:“当年就是你当众逼沈绰下跪,拿皮带抽他?”
沈老头听着他如同质问的语气,恼羞成怒:“我是他老子!我生的他!他丢我的人我让他下跪抽他怎么了?!”
裴廷约忽然上前,走向病床边。
沈老头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瞪着走近自己的人,一下懵了。
裴廷约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惊惧,至少沈老头确确实实被唬住了:“你、你想做什么……”
裴廷约慢慢转动着手腕,沈老头色厉内荏地提起声音:“你敢!我是沈绰的老子!你敢对我动手!”
他吓得甚至没坐稳,从床头一屁股栽到了旁边的椅子里,牵动到腿上不适处,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沈明赶紧上前把人扶住。
裴廷约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这老东西要不是沈绰的爹,他就真动手了。
没再搭理哭天喊地的沈老头,裴廷约回头问沈绰:“不想见这些人,又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是不是挺烦的?”
“……”沈绰诚实点头。
“好,我帮你解决。”
“三十万,”裴廷约冲沈老头示意,“明天我让人把一次性支付赡养费协议书送来,你和你老婆签了字,我转钱给你们,以后沈绰跟你们家两不相干。”
沈老头又是一愣,脸上表情格外狰狞滑稽:“你当我穷到要卖儿子?!”
“那就当是我要强买强卖吧,”裴廷约淡道,“或者你觉得赡养费这词不喜欢,当是彩礼也行。”
不说还好,“彩礼”这两字差点没让沈老头气厥过去。
他从前最得意就是自己生了三个儿子,结果现在竟然有男人拿着钱说要当彩礼买他儿子,这简直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我养的是儿子不是丫头片子,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
没人再理他,裴廷约回身冲沈绰说:“我们走。”
沈绰也不想再在这浪费工夫,跟着他一起离开。
沈明送他们出病房,跟他俩道歉:“爸就是这样的,小弟你们别把他的难听话放在心上……”
“说得难听做得更难看,没法不放在心上,”裴廷约冷淡打断他,“真觉得对不起沈绰,就劝劝你爸,把协议书签了。”
沈明讷讷接不上话,满脸尴尬:“……好、好,我会劝他。”
走出住院部大楼时,沈绰忽然笑了起来。
裴廷约按下车钥匙:“笑什么?”
“裴廷约,你可真懂怎么气死我爸。”沈绰很怀疑以他爸的个性,怕是恨不能刨了裴廷约祖坟,哪怕再过二十年,想起这句“彩礼”也要气呼呼地啐上一口。
“沈绰,你想听实话?”裴廷约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什么?”
“我刚确实想揍他一顿。”
沈绰乐了:“那你能忍着真不容易,你怎么还主动提给他钱?没必要的。”
“这次不给,下次碰到类似事情,又得把你叫来。”裴廷约不屑说。
“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理他们。”
“我倒是想,”裴廷约也坐进车里,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但你是大学教授,道德不能有瑕疵,给了钱也免得你家里的事以后被有心人利用,拿来攻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