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寒阴郁的看了我一眼:“他是为了能回来,护着我与母亲。”他道,“兄长以那修行之法,最终掌权陆门,成了人人尊敬的‘少门主’,多年后,我撞见他的修行之法,虽然惊异,但我知道,他都是为了让自己,为了让我和母亲,在大乱的陆门活下去。”
“后来,我幸存的“兄弟”们中,有一位,为了夺权,冥思苦想,寻到了第一张与苏怀微极其相似的脸,兄长对苏怀微的愧疚渐深,几乎已成执念,他无法克制的靠近那名女子,我劝过,但是……对那张‘脸’越好,兄长心中的愧疚,便能被或多或少的弥补些许。”
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在我前方,沈缘也是。
我们俩都没有急着评价,继续听陆北寒道:
“后来那女子终于动手了,兄长那天,是真的打算死于那张‘脸’,但我救了他,我因此落下了病根。兄长便不再想死亡的事了。他将那女子炼了丹……”言及此处,他终于忍不住顿了顿,“为了治我的病。”
我沉默着,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陆北寒想要阻止他哥哥拿我去炼丹了。
因为,吃丹药的人,是他。
他不想背负这罪孽。
他们兄弟二人,这其中联系,畸形又密不可分。
兄长好似在为弟弟而活,弟弟也拼命的去帮助救赎哥哥,好像只是因为,但凡兄弟间的某一人死去,另一人,就再也无法负担他们身上共同的罪恶。
所以,他们像病态的双生的枝丫,同担罪恶,彼此扶持。
“后来,兄长便无法扼制的开始在世间寻找那一张‘脸’,他对他们很好,以此来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直到……当那张‘脸’开始索要更多的东西。”
“是什么呢?”我忍不住冷嘲热讽,“难道是传说中的真爱吗?”
陆北寒静默片刻,默认了我的说法:“当她们开始索要更多,或者在知道了真相之后,兄长便……”
“便会把她们当成药物,而不再是一个影子。丢进炼丹炉,像我一样?”
“在你之前,兄长已经许久未曾寻找过那张脸了,我们有了别的目的,我劝他放下过去,我不需要丹药了,我希望他也不要再被愧疚折磨。”
“你们倒是说放下就能放下。”我冷笑。
“是你自己撞上门来。”陆北寒盯着我道,“我不同意兄长带你回陆门,他承诺我,将你送到湖滨镇,便放你走,后来,他确实也这般做了。我们回到陆门,清除了最后两个庶子,兄长吞了他们的修为,打开了封印,但却他铱椛却不慎误入其中。若非你们也闯入其中……”
陆北寒言及此处,冷眼瞥了沈缘一眼:“也对,有他在,你们怎么会是误打误撞。”
我们还真就是误打误撞。
天意如此,撞破他们的阴谋,不叫他们成功。
“你们在封印之中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兄长出来后,便执着于一定要找到你。”
然后便有了我们的“陆门之旅”。
前前后后,几番波折,到底是将我们推到了现在。
“你兄长,在封印里见了我,觉得我是这么多年最像故人的那一个,所以将我们引来陆门。我的‘师兄师姐’和‘仙仆’,你们也没打算放过吧?都打算献祭了?”
陆北寒默认。
我气笑了:“只是你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生出了‘嫉妒之心’,就因为这个,我越界了,我在你们眼中,就不再是人了,只能被当做药物了。连带着他们,一起吃?”
我越说,身体越是因为情绪,止不住的颤抖。
手掌上,传来更坚定的力量,我看向我被沈缘握住的手。
他没有给我灵力,也没有回头宽慰我,只是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我便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支撑。
我想,他此前的做法是对的。
拉着手,真的很有必要。
让我在这样的愤恨中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人共情我,理解我,并与我站在一起。
如此,就够了,足够让我不要滑入只知道仇恨与报复的疯狂深渊。
“你们兄弟,这般过往,还会一心想要救父亲?”再开口,对陆北寒,我的话语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冷嘲热讽,“你们要打开封印,到底意欲何为?”
陆北寒垂下了眼眸:“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兄长的祭品了。”他道,“只要得到了父亲的力量,加上这么多年,兄长的积累,他一定能代表陆门,飞升成功。”
我听到了沈缘的一声冷笑,声音轻蔑:
“你们在做梦。不管是陆青冥还是陆北腾,九重天,不会任由这样的人飞升。”他终于微微侧头,瞥了陆北寒一眼,“他不配。”
水榭廊桥也越来越近了,半球型的结界在空中发出灼目的光,完全抢夺了天上月亮的光辉。
结界之中,光芒四射,似雷电不停在结界之中劈打而下。
蓝色雷电的寒光照进沈缘的眼瞳里,令他好像才是执天雷,来此界的法则之神,审判着修仙人的品行与功德,叫不该飞升的人,永远被自己的贪婪惩罚。
第44章
雷声轰鸣,踏过月洞门便是水榭廊桥处。
此处我已经十分熟悉,不管是此前在封印中还是这段时间在陆门里,我数次路过这里,但此时,这里与之前的任何时候都不同。
廊桥上所有的栏杆都倒了,亭子也塌了,半人高的空中漂浮着一层光芒,像棋盘一样,将半球型的结界托举着。
青阳站在“棋盘”阵法下方,立在残破的廊桥上,双臂太高,将灵力不停注入阵法,但他的灵力和阵中的雷电一样,时断时续,似难维系,在雷电的映照下他手背的皮肤与脸色都显得苍白,但他仍旧咬牙,苦苦支撑着阵法。
而在阵中,陆北腾游刃有余的躲避着雷电,他目光一直在光芒阵法上探看,死在寻找阵法的破绽。
沈缘将绑着陆北寒的绳子一端递给我:“你看住他。”他落下如此一句话,带我抓住绳子,他迈步便向青阳走去。
纵使在这般情境下,他的背脊也挺得笔直,脚步也不见仓皇。
在青阳一手快要脱落阵法时,沈缘一把撑住了青阳的手背。
青阳转头看向沈缘,当即目露期冀,我以为他是看到了希望,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青阳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那恶女仙救回来了?”
他不看阵法,反而回头来看我。
自然,他看见了我。
青阳点点头:“那就好。”
言罢,没有耽搁,他又继续扭头回去支撑沈缘的阵法。
一时间,我望着青阳和沈缘的背影,心绪难言的一动。
青阳的话和举动似乎在情理之中,符合他本身的性格,但与我而言,却在意料之外。
他关心他人的生死——甚至是与他有过节的我——他关心生命,超过关心战局的胜败。
他……
是被沈缘“允许”飞升的仙。